他這話說得重一點,卻驚動了樓下屋子裏的人,有幾個跑出來看。阿金好像是更不好意思,低了頭徑直的走上樓去。五分鍾後,趙老四才回想過來,這是要被看管的一個女人,就跟著追上樓來。阿金先走進了一個樓夾道,見兩麵都有房門對向著,就站在夾道中間,打量要向哪一間屋子走裏去,趙老四上來了,笑道:“你倒爽快,自己就上來了,你打算向哪裏走?”阿金笑道:“我曉得向哪裏走好呢?樓下許多人望著我,窘得我怪難為情。”趙老四笑道:“這樣說起來,你倒是規規矩矩的人家人呢,他們怎麼倒說……”他一伸脖子,把那下半句話吞了下去了,隻是向阿金眯了眼睛一笑。阿金道:“我現在是你們手上的犯人了,還不是要怎樣說我,就怎樣說我嗎?”趙老四走到一間房門口,將手搭在門鎖扭上,輕輕的把門推開了。阿金搶上前一步,就要進去,趙老四等她走到門口,抓住她的衣袖笑道:“這是我的房,你到哪裏去?”阿金道:“你的房要什麼緊!你做我的老子都做得過去,怕什麼?與其在別的屋子裏關著,就不如在你四爺屋子裏。”她說著,由趙老四身邊擠了進去。這房間小小的,裏麵有一張小鐵床,一張小長桌,占了半邊。另半邊卻亂堆了一些大小布捆和竹簍子,像是一間堆物件的屋子。那趙老四隨著走了進來,立刻將門掩上,笑道:“你到我這屋子裏來,簡直是坐優待室了。這樓上都是三四個人一間屋子,隻有我在這堆東西的屋子裏住,憑了趙四爺這塊招牌,沒有人能進來。我要是出去了,你把這房門一鎖,哪個能來麻煩你。”阿金對他微笑著,緩緩的向窗子前麵走了去,見這外麵,緊貼著圍了一道矮院牆,院牆外麵,就是菜園和小竹林子,心裏就是一喜。忽然一陣酒氣由後麵熏來,肩上早讓趙老四拍了一掌。阿金身子一閃,鼓了嘴低聲道:“你這是作什麼?”趙老四眯了兩隻酒眼,向她笑道:“他們說,你在馬路上作過生意,是嗎?”阿金臉一沉道:“四爺,你怎麼也跟他們一樣糟踏人?你眼睛是亮的,你看看我。”趙老四笑道:“這是他們的話,我拿來轉告訴你。”阿金道:“我一進門,看到了你,心裏頭就是一陣歡喜,以為遇到你這樣的老實人,就有救了,我想你不會和他們一樣的。”趙四笑著將手一拍桌子道:“不錯,你有眼力,隻要我肯幫你的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包你沒有什麼了不得。楊先生根本沒有要找你這麼一個事外之人;不過是他們拖了你來抵數的,總要讓楊先生問你兩句話。”阿金笑道:“你們楊先生有什麼權利,可以光天化日之下,這樣霸道?”趙老四聽了她這句話,似乎已吃上一驚,向她呆著看了一下,伸著舌頭道:“你膽子不小,在這地方,你敢問出這句話來。告訴你說,十年之後,也許你懂得這是怎麼回事了。”阿金道:“哼,十年之後,現在我就明白,這都是你們拿了雞毛當令箭,自己嚇自己,嚇成這個樣子的!一個人隻要不怕死,什麼勢力也壓不倒他的。”趙老四臉色變得莊重了,瞪開兩隻酒眼,由阿金頭上看到她腳下。阿金心裏一跳,也就立刻明白過來,向他噗嗤一笑道:“喲,為什麼嚇成這個樣子?我也不過和你鬧著好玩的!你關著門的,屋子裏也沒有第三個人,說兩句玩話,要什麼緊!”趙老四搖搖頭道:“你倒說得好,說句玩話不要緊,你要是懂點事的,就小心些!要不,我作四爺的也不能替你作主,你還是下樓去到煤炭房裏去蹲著。”阿金低了頭不作聲,鼻子窸窣兩聲,就流下淚來,因道:“我這可憐的女孩子,受了冤枉,以為遇到了四爺,命中就有救了,不想說了兩句玩話,你就要我坐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