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五章(1 / 2)

第肆五章

八景宮。

雲靄氤氳,輕紗製成的暖帳被穿堂而過的微風吹起小小的弧,露出繡著百合牡丹的錦被一角。

頭發花白的太上老君低斂著眉坐在床榻邊,手指虛搭著稍稍露出錦被的手腕,偶爾有意味不明的精光從半眯起的眼縫兒中閃過,卻被兩道長眉遮擋住,隻一瞬便消逝不見了。

“太師伯,他究竟怎麼樣了?”楊駿坐在床榻另一側,抻著袖子幫床上的人輕輕擦拭冷汗,細長流暢的眉緊緊擰成了疙瘩,“為什麼這麼久都沒醒?”

老君聞言抬了抬眼,素來清心寡欲的眸子愈發顯得淡然無波:“傷成這樣還能撐到現在,已實屬不易。”

楊駿一怔,心頭驀地劃過陣不妙的預感:“什麼意思?”

老君沒有立刻回答,又複低斂下眉靜靜打量著床上臉色蒼白的人,半晌,才淡淡道:“化血飛刀之毒已經深入血脈,怕是難救。”

“隻是難救罷了,並非救不得不是麼?”

楊駿臉色發白,但人卻很是鎮定,他甚至還抿著唇角輕輕笑了一下。

“若隻是這一點,自然不是救不得。”老君抬手輕甩一下拂塵,略顯蒼老的手緩緩捋了一把胡須,晶亮如星子的眼眸倏地劃過絲冷厲,但轉瞬即逝,並沒有被專心看顧傷者的人發現。他搖頭道:“隻是,除了毒傷,內傷也甚為難救。”

“內傷?”楊駿一愣,豁地抬起眼來。

老君恍如不見,半眯著眼挪動了一下搭在楊戩腕脈上的手,波瀾不驚道:“五內俱損,真元盡毀,若非他自身根骨好,又有寶蓮燈傍身,隻怕早就魂飛魄散了。”

“薑尚……”楊駿忽然恨恨地咬牙念出兩個字,但不知轉眼想起什麼,又倏地頓住了,隻是臉色陰沉難看。

老君隻當沒聽見,依舊淡淡地笑著,收回診脈的手,轉而端起桌麵上的茶盞,略顯粗糙蒼老的手指摩挲著精致的杯盞,恍惚中透出幾分不和諧來,但他卻不在意,垂眸輕輕吹散開升騰起的熱霧,說道:“你也不必太過憂慮,老道剛開始便說了,隻是傷重難救罷了,隻要你肯配合,老道自有法子。”

“太師伯有什麼條件,不妨直說就是。”楊駿依舊皺著眉,不動聲色地調整好臉色,幽幽地露出一抹溫和的笑來,隻是,許是心憂太過,那點笑意終究也隻是淺淺地浮在了表麵,連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裏都看不出有半點笑意。

老君卻不甚在意,仍是那副冷淡的不食人間煙火一般的模樣,花白的長眉低垂下來,精光閃爍的眼眸靜靜地看著手邊那盞冒著熱氣的茶蠱:“老道能有什麼條件呢,你隻莫要忘了幾個時辰前才剛剛答應老道的事便是。”

“哦?”楊駿臉上笑意驀地斂去,黑亮的眼眸豁地抬起,冷冷盯著他,眉梢微挑,“太師伯的意思是,想要小子現在就去做那件事?”

老君默然不語,平靜淡漠的臉映著桌上明滅的燭火,恍惚間似是變得有些猙獰。半晌,他忽然冷冷勾了勾嘴角,輕笑道:“當然,你完全可以現在不做,隻不過……”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楊駿恍惚中似乎瞧見那張向來淡泊無欲的臉嚴重地扭曲了下,但等仔細去看的時候卻又恢複了往日的無波無瀾,仿佛一個錯覺。

老君難得的端起手邊的茶盞輕抿了口,“你拖得,他可未必等得。”

楊駿頓時一滯,似笑非笑道:“太師伯誤會了,小子並非拖延,隻是舍弟傷重至此,小子不放心讓他一人……”

話沒說完,就被老君冷笑著打斷了:“怎麼,你是信不過老道?”

“小子不敢。”楊駿搖搖頭,半晌,才終於下定決心了一般,說道:“我現在就去弄離魂。”

他微微停頓片刻,抬手將楊戩露在被子外的手蓋進被子裏,又仔細地幫他掖好被角,這才起身往八景宮外走,行至門口,他忽然扭頭衝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喝茶的老君笑了笑:“弟子是真心相信太師伯才來八景宮求救,還望太師伯莫要讓弟子失望才是。”

說完,玄墨色的背影便轉出了八景宮,眨眼就消失在了視線裏。

老君依舊波瀾不驚地端著茶盞輕抿,嫋嫋的熱氣升騰起來,模糊了眼前,直到桌上的燭火重重躍動了一下,他才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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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駿一路向西駕雲疾奔,飄渺的雲霧從耳畔急掠而過,吹得衣袂上下翻飛,發出輕微的聲響。他一麵盤算著如何才能從火雲宮弄到離魂,一麵暗暗思索太上老君究竟會用什麼法子救人,還時不時地想起自家小弟慘白的沒有一點點血色的臉,一時間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