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見沒有打擾到人,心稍稍安了下來,還以淺笑,鞠躬告退。
“姑娘留步。”
又是一聲輕若飛羽的柔婉之語落入耳中,她轉過身去,一時間卻不知如何應對。是否上到亭子上?
“上來吧.”他仿佛能看透她片刻間的心思,見她沒有動,又道:“上來吧。”
那聲音,悠揚中帶著溫存,林春神情有一瞬的恍惚,仿若聆聽一種夢的召喚。
她將披在身上的衣衫又拉了拉,緩緩上了亭子。
方才入亭,便被那把精致的古琴驚到,以她的認知,那架琴並不是尋常之物,不自覺的輕撫一下,心中流過一股暖意。
“姑娘也是好琴之人哪!”他說著也順手往琴上輕撫了一下,一陣行雲流水入耳。
當初在須彌的皇宮,奏盡天下絕妙之琴,而如今,兩隻手也隻得為人浣紗洗衣。想著這個,林春忽然又覺得該回去了。
“你在哪裏當差?”
“浣衣房。”
林春自知這樣的回答,頃刻間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也罷,該回去了。
“公子,我告辭了。”林春不等他說話,便下了亭子。
想著當初跟隨師傅,在須彌皇宮,奏遍天下之琴,閱遍天下之書。如今雖然是卑微到任人欺淩的洗衣奴,她心中依然保持著一份希望,有一日,一定會回去,回到那一片竹海。晨起朝露紅霞,晝歇繁星皎月,翠竹娉婷,空山風鳴,與琴為伴。
白衣男子靜立在亭上,看著這個地位卑微,卻不同於她人的宮女漸漸遠去,忽而淺淺一笑。
林春徐徐而歸,猜度著身後白衣男子的身份。這偌大的西尤皇宮,除了皇帝祁步軒,並無其他成年男子。皇親?貴胄?——難道他是祁步軒?!
可堂堂皇帝會是那副清逸的樣子麼?
那叛亂謀國的賊子定然不是這樣的!
回到床上,依然難以平靜,如此度日,豈不是蹉跎歲月。
她的耳邊又回蕩起師傅的話:“菲兒若答應了師傅的事情,是一定可以做到的,菲兒絕不是尋常女子。”
往事又一次在腦海中展開……
六年前,須彌國的鎮西將軍叛亂,大軍揮進,經過兩年的對戰,天下分而治之。叛軍在西邊自立為皇,是為西尤國。而須彌國主慕容天戰死,將臣們誓死守住了半壁江山,皇位順勢落入其堂兄慕容衝手中,改國號東卞。
她的師傅玄清風原本是須彌國帝師,一心為慕容天輔政,心心念念指望新主替慕容天起兵複仇,奪回半壁江山,豈知慕容天即位後,不思進取,貪淫享樂,毫無複仇之心,毫無居安思之念,處處向西尤示弱,以求苟安。玄清風隻得拋卻浮華世事,退隱山林,鬱鬱而終。
玄清風臨終留下遺願,讓她手刃叛賊,替慕容天和須彌國報仇,而她為報深恩,答應了師傅的請求。
林春不由得回想起這麼多年來,師傅的養育教誨之恩,往日種種,曆曆在目。
七歲之時,父母亡故,流落街頭,差點死在士兵的馬蹄之下,得玄清風所救,養在身邊,將畢生之學相授。
九歲那年,身患重疾,若不是師傅玄清風細心照料數月,也活不了。
至十一歲入宮,伴師傅隨天子左右,博覽群書,談古論今,已是人生之大幸。
而如今,玄清風已然仙去,留她一人於世上,將生平所學掩藏,來到西尤皇宮,尋機複仇,既為玄清風的養育之恩,也為慕容天的知遇之恩。
雖則,她手無縛雞之力,所學不沾半點刀槍劍戟。
但,殺人不一定是用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