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他所宣告的是——
明天,我也把這幅畫掛在家裏。然後叫一、二個人通報出去,先叫何以然吃驚吃驚,納悶納悶,怎麼可能會有兩幅完全相同的《月光下的並蒂蓮》的呢?接著,再讓他不斷聽到有人談論這幅畫,是怎麼怎麼不可思議地成了雙胞胎的畫。由此,他必然產生,非要看個究竟而急著想親眼見一見的心情。在這番心情之中,他怎麼可能不想來我家看畫的呢?甚至於提出急切地請求的呢!他要看畫?當然可以的呀。他要看究竟是怎麼個情況,我就跟他約定好日期,然後在離約定時間將要到的半小時前,提出,因我另有事要求改期。待約定好下一個日期後,同樣在離約定時間將到的半小時前,又因我另有事,再次要求改期。接著繼續再約定日期,再繼續在,離約定時間將到的半小時前提出要求改期。我就這麼的幾次三番,三番五次地,讓他總在我的一再致歉中,急於求見卻又老是見不到,隻能整天整天的處於焦焦急急,憂憂慮慮,胡思亂想,煩惱不止之中。我就要這麼地作弄作弄他,等這樣地過了幾個月,哪一天,我高興了,挑個黃道吉日,就正式請何以然到我家來,讓他好不容易地,阿彌陀佛終算見到了他的又一對雙胞胎。就是這樣,我也已經設計,安排好了——,當他來到我家啊,我啊,隻讓他近不近,遠不遠的看一眼,在還來不及走近細看之際,馬上接聽一個商量好的來電之後,即對他十分歉意地說,“阿呀,真是太抱歉了,朋友家不早不晚正好這個時候出了十分緊急的事,而且我還不得不立刻趕過去。”如此這般的,我隻給他絕對不到三、四分鍾的時間,叫他,難熬心焦的總算是見到了日日夜夜想見的畫,但到時卻看又看不清楚,舍又不舍得走,留又不可留下,我就是要讓他,抱著一種說不盡的遺憾又遺憾中,怏怏不樂地回去。在他如此這般的回去之後,他心裏就會在,已眼見為實,卻又實在弄不明白是怎麼一件事中,一直覺得七上八下,坐立難安,始終處在,焦慮不堪又無可奈何的階段裏。我就要這麼的搞得他飯也無心吃,覺也睡不著,整天整天地憂愁攻心,唉聲歎氣的。如果到此他還是放不下,還想與我能約個日子細細地看看畫,我就照這個辦法再來一次。總之是,我要叫他怎麼也安不下心來,甚至於神誌恍惚起來。我就是要這樣的想盡辦法,最後,終於看到他為此竟發起怒來了,最好的結果是,還因怒而犯錯,甚至是鑄成大錯。這麼一來啊,我將會啊……。話說至此,江海嶺搖晃了一下他的腦袋,推了一下眼鏡後異樣地笑著,同時又流露出一番神鬼莫測的神情,並繼續他的宣告:我會十分欣賞他怎麼從憤怒開始,又如何以愚蠢結束的種種行為,等待他,還由此一步步地終於鑄成了大錯!我就要對他這麼的搞下去,弄得他神昏顛倒,神智無知,哼!我倒要看著他,如此這般之後,他還會有什麼好心思,好心情,去繼續支持高原爭當這個總經理?!
“啊!!真想不到自己這位兄弟,城府已深到這個地步?!一直知道他奸詐,但還不知竟是如此的奸詐?!也了解他,有時心地是蠻刁鑽促狹,但並不了解他,竟然會刁鑽促狹到這個地步?!”沙力心裏在默默的,甚是驚愕地感覺著,似乎是要重新認識一個很熟悉的陌生人了。
而巫沼葦聽了江海嶺所談的這番神經戰,不禁既有幾分嬉笑又有一些擔憂地說江海嶺:啊哈!海嶺兄啊,你是吃透《三國演義》了吧,裏麵許多人物,機關算盡的爾虞我詐,竟然你也能運用得如此有套路的呀。不過,不過,他要報警追查怎麼辦?一旦查來查去的,事情不終究要弄到我作假的源頭上來了?我想,你是不會連我也都害了吧?
對於這樣的擔憂,江海嶺顯得深思熟慮:這你可完全放心,他要報警的事,我也早就預料過了。在這件事上,他要報警,他要法辦,你就先暗示他,這是他的女兒主動來找你的,不然,你怎麼會知道她家有這幅畫的呢?這是最不用費任何口舌就可說明問題性質的事。再講,這也沒說謊啊,是事實嘛!你說是不是?我們講事情,首先要抓住主要矛盾,要突出主要矛盾方麵。你把他的寶貝女兒放在造成事件的,脫不了幹係的主要地步,中心位置,這樣麼,他要報警,他要法辦,就隨他的便,由他的意,最後他不得不考慮的——還是投鼠忌器啊,你看呢?”
顯然,江海嶺的深謀遠慮一下子就點亮了巫沼葦的心,他不禁,由排除了心裏一直在想做又怕做的疑慮而完全大膽起來,竟是一臉的興奮,即十分欣喜地大喊大叫,聲聲激喊時,使身上,頸脖上的贅肉都一起抖動了:好!好!海嶺兄啊,你這一番話算是打消了我原來的重重顧慮了,這樣,我就有了把這件事做下去的底氣了,就是做也做得心安理得了。是他女兒先來找我要賣畫的麼!是他女兒要我去找,拍賣行有經驗的鑒定師的麼!哎,哎,投鼠忌器!投鼠忌器!好個投鼠忌器啊!嗬,我怎麼就沒有這個投鼠忌器的想法的呢?海嶺兄啊,打開我思路,教我放膽去做的,還是你哦!
在巫沼葦叫喊時,江海嶺是一聲不響,他陷於一時的沉默,是他又在從一個新的角度去思考另一個新的問題,就是——自己縱然對何以然設下了以假畫作道具的陷阱,但怎麼仍可不留一絲一毫的痕跡,不讓他覺出,或是嗅出其中的馬腳氣味來,以至招致何雨蓮對自己極其的反感和怒斥。現在就想定了,此事,若會因考慮不周而失敗,甚至於,何雨蓮最終還是能知道是誰出的陰謀詭計,那就等於白做!與其白做就堅決不做!或者叫別人代做,但代做,也有個露出馬腳的可能,怎麼可以既……。
江海嶺將整個身子似要下滑地癱倒在大沙發的靠背上,眼望著屋頂,同時,將雙手伸直的十指指尖,完全下意識地不停的互相一下一下不停地輕輕碰觸著。他在深入地思考著一個,怎麼既可實現自己目的,又能嫁禍於人卻不被察覺,並最終甚至還討好了何雨蓮的,刀切豆腐兩麵光的錦囊妙計,就是兩麵三刀地做,也是極其穩妥的那種辦法。
“那麼,那麼海嶺兄……。”坐在江海嶺身旁的巫沼葦,先是緊看著用右手拇指與食指,輕輕轉動地擺正自己左手無名指上,一枚幾乎有印章般大的金方戒,然後抬起頭,斜著眼向江海嶺問道:“海嶺兄,為這幅畫,你究竟想出個什麼價呢?”
巫沼葦說罷,雙手握成拳,撐著沙發麵看著江海嶺,等他應答。這句話,確也撥動了江海嶺似躺非躺,似坐非坐地癱倒在沙發靠背上的身姿,他立即坐正了,並挺立起胸,反問道:
“阿葦,我不懂行情,你說呢?”
“要我說?阿呀,都是自家兄弟,倒叫我為難了啊!”巫沼葦言罷,站起身,去提起他的大背包,從包裏又拿出另一筒通體杏黃的絲絹筒。當他脫去筒帽時,門被推開,回頭見,進來的是阿金和嬌嬌兩人。
於是,巫沼葦抬起手向阿金示意了一下手中拿著的畫,要求阿金過來幫他把這幅畫拉開。
見要幫忙,阿金趕緊伸手去接,同時吩咐嬌嬌,把衣帽架上的《月光下的並蒂蓮》卷起來,先放到大玻璃櫥裏去。嬌嬌也即十分利索地按老板的話做了。
隨後,阿金與巫沼葦雙手各接畫軸的一頭,相互配合地徐徐展開了另一幅畫,並仍去掛在衣帽架的枝鉤上。
當江海嶺與其他人一起都圍攏來,在注目懸掛著的畫時,巫沼葦指說道:
“這張畫,名為〈潑墨彩鬆峰曉靄圖〉,是大千先生的畫,是我從一位拍賣行的朋友那裏暫時借來的。此畫,在佳士得拍賣會上,估價是300萬至350萬港元。我知道,最後成交價是550萬港元……。”巫沼葦這麼說時,悄悄向江海嶺瞟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