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我都看到了問題的所在。今天都來幫她整理這個新家,這麼做,明天,全公司員工再相互地傳說開來,這是在不造輿論的造輿論嘛。由此嘛,也會都自然感受到了,這是公司最高領導對袁紫霞違紀的兩種不同觀念與立場,在作明確的表態,這樣嘛,實際已經開始是在為,改革以前公司領導的誤入歧途正名了。剛才下車時,老李說的,今天的黨組織活動,是要以行動來改變我們以前的錯誤認識,我看,這話也會被大家接受的,於是嘛……。”
“是呀,是呀,”聽江海嶺的“形勢分析”,馮登科直點著頭,甚為讚許地讚同江海嶺的洞察力,“今天的活動,實質上是,先來打好群眾的基礎工作,過二天,再公布上級領導的會議文件,然後用明擺著的上下一致的形勢,再來逼我們必須自覺認錯,不得不改變對待何以然,對待袁紫霞的對立態度。哎呀,不能不說,這真是既絕妙又高明的戰略部署啊!”
“由此可以判斷,上級領導對我們公司發生的事,是十分了解的,部署是極有針對性的,那麼,我們不可再作以卵擊石的傻事了,對袁紫霞的處分決定,就不必再堅持了吧?”
“其實,對她處分不處分的,並不真是我們的心病哎……。”
“你的意思我很明白。”江海嶺往上推了推眼鏡說道,“就是不得已,放棄我們的既得利益,也不是不行,歸根結底,還是那位總經理的冤魂,在叫我們膽戰心驚,栗栗危懼著的啊!還有,你沒看到?除了水電工,今天來的幾位,不恰好都是與您有著特殊的關係。哪會有那麼巧的事呢?!你就不多想想,他們是否已經注意到了什麼,或者,就是把握住了什麼?”
“唔!我就知道,什麼事能瞞得過你的眼睛?你的頭腦?果然如此!”聽江海嶺所言,馮登科低著頭,嘟嘟噥噥地說,還深深點著頭。見窗外,來來往往的正忙著的人,馮登科就悄悄指了指門外,兩人隨即很默契地一前一後走出了廚房。
走出廚房的江海嶺,立見到獨自蹲在一間小屋內的水桶邊,在搓抹布的何雨蓮。想到,自己要與她單獨見麵的機會,雖夢寐以求,卻總徒有希望,今千載難逢,然又將稍縱即逝,而現在,此刻,正是天賜良機啊!便身不由己地踏入房間裏來,同時悄悄地拿出髪夾握在了手心裏。
何雨蓮搓好抹布,站起身,正要去擦窗框,迎麵見一人踏進門來,定一定神,見是他,即雖大大方方,但還是暗含一點羞澀地向他淡然而急速地一笑。
也許,機會來得是太突然了,平時,盡管麵對什麼事都老練從容的江海嶺,此刻,一時竟也內心在戰戰兢兢,緊張得很,緊張是在於覺得毫無把握吧。
站在何雨蓮麵前,對著她輕喊一聲“你好!”之後,他就不知再怎麼說好了。馬上講“我愛你?”這也太突兀,荒唐了,真說不出口。那麼,立即學當下社會上時髦的,卻是十八世紀的歐式做法,單腿跪地的求愛?門外那麼多人,不要讓人笑掉牙了,怎麼可以!而且她是否能夠接受呢?最最成問題的是:她與高原不是已經……,可是,隻要他們還沒有結婚,不是到了法律認定了的夫妻份上,我有什麼不可以仍然爭取的呢?!!江海嶺是這麼堅定地認為的。好,不能作愛的表白,就從還東西開始吧。這麼思考時,江海嶺在說了聲“小何你請看”後,就把手心攤開在何雨蓮的麵前,同時心想:她一定馬上要驚喜起來了!接著,就要表達感謝啦!跟著,會顯示出很想與自己談談的心情啦!而後,一切會正象他教導沙力時說過的那樣:在摩登少爺勾搭摩登小姐那種窮追不舍的精神動力下,隻要有了談話,就是有了來往,有了來往,才可以繼續,有了繼續,就會有變化,有了變化也就有了希望……。
一眼見到攤在他手心裏的,那枚鮮紅底色上盤繞著,由晶瑩銀絲線組成幾何花型的漂亮髪夾,何雨蓮多少是有點驚喜的。為失去它,畢竟曾經遺憾過,失意過,尤其是在那麼難以忘懷的情景之中失去的,為此,確也曾令人心裏很是糾結一番過的哦。
“啊——,髪夾嗬,找到你啦!”突見髪夾,何雨蓮很高興,也正欲伸手去拿,但,立刻,頭腦裏又出現了藏在那張準考證後麵的麵容,就轉而冷冷地說:
“丟了也就丟了嘛,何必還要這麼認真的保存著呢?”
啊——,沒有驚喜?!沒有感謝?!沒有要敘談敘談的熱烈心潮?!有的,隻是冷言冷語?!這使江海嶺心頭一震之後,再看到她,分明是完全不屑一顧的神態,即更叫他背脊上如澆上了一桶冰水。
然而,江海嶺畢竟是個閱曆很深的人哦!邊想邊推了推眼鏡,很快有了引伸與發展之說:
“我知道,世上有偏於理性的人,有偏於感性的人。偏於理性的人,內心深沉,凡事總要作番思考和辨析。偏於感性的人,則情趣昂然,往往善於體驗與想象。我是屬於感性的人,因此,‘登山則情滿於山,觀海則意溢於海。’小何,那你是屬於?……。”
江海嶺這麼的富於情理之說,實際是在引發何雨蓮,使她產生,為探討問題而願與他深談下去的興趣。因為,他知道,她也是個飽讀詩書的人,定會一經啟示,即有感而發地興意抒情起來,於是便可借題發揮,再與她深入下去,由此,便可來往起來,接著繼續過渡到有了變化……。當初,指導沙力怎麼對她隻談她父親的事,借以抓牢她的心思與情懷,而後不就是這麼地步步深入下去,再開始漸漸來往起來,直至發展到所謂的戀愛階段的麼,現在隻是重蹈舊路,故伎重演罷了,隻是換了個切入點。
然而,這次,何雨蓮卻是無動於衷,隻是手捏著抹布,似笑非笑地轉而望向牆角,對感性與理性之談,好像根本沒有什麼想要說的。
見對話題分明冷熱不均,一時無言以對,真不知怎麼講下去才好時,為不使僵持,江海嶺眉目一轉,靈機一動,立即想到了問這麼一個問題,這也是他久有的,很想明白到的事,而今天,又好不容易有了機會:
“雨蓮,”為表達親切感,也為使她注意到,江海嶺也第一次當麵直呼其名了,又說,“雨蓮,我想知道,對那首〈我深深地願……〉的詩,你還有印象嗎?”
一提到這首詩,何雨蓮感到很突然,可是,這首詩自己畢竟是很喜歡的,也反複的讀,怎麼能沒印象呢?於是何雨蓮也即自然答道:
“啊,這首詩我還背得出的諾,更不要說印象了哦!”
“那你能理解到沙力寫詩時碰到過什麼問題嗎?”
沙力寫這首詩有過什麼問題?何雨蓮對這個提問想一想後,即對江海嶺的提問方法,深感,此人比沙力是確要高明得多了。但自己是看透他所思所想的!他明明是以這麼地問,然後在我需要聽他解釋時,使我於不經意間,自然而然將我的思想意識納入到他的深思熟慮裏麵去,她是以這麼地引導心計,來做這樣的詭詐心機。
然而何雨蓮的回答是:
“我怎麼知道他寫詩會有什麼問題呢。但像這樣的詩,無疑是沙力叫人代寫的,而且那麼好的一手毛筆字,更不是他能寫得出的,這是我很清楚,很了解的。”
何雨蓮的回答,使江海嶺喜不自禁,心想,她固然是個絕頂聰明的女人,多麼準確的深入觀察,多麼出色的判斷能力,而且說的,又正是自己本想要對她講明白的心聲。既然已是如此的心領神會,那熱切盼望之思,焦慮久仰之情,此刻不傾吐,還待何時?這麼想時,江海嶺就抓住契機,傾注滿懷的深情說道:
“那就讓我來證明,你有著一種,怎樣非常出色的判斷能力吧。確實,這首詩,這手字,都是沙力他請我寫的,這你判斷得極準確,很英明。但,我是以這首詩來向你表達,我,對你再熱烈不過的深埋在心底裏,回旋於心情中的愛戀。我誠懇地期待著,你也能象我一樣的,希望‘綿綿相思無絕期’,‘長長久久,永恒在一起。’我想,你也一樣會有,我對你的這般心情的吧。因為,沙力跟我說過,你是很不一般地喜歡這首詩的。”江海嶺作了最真誠的表白後,即以渴望的眼神注視著何雨蓮,傳遞著他的熱烈的深愛。
江海嶺也來指明,雨蓮是很不一般的喜歡這首詩,這麼說,言下之意,也如沙力認為的,借說喜歡詩,其實就是在說喜歡人吧!對何雨蓮來講,她當然是能很有悟性地理解到,這是在暗示愛屋及烏之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