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氣派的音樂學院,到達琴房所在的區域。

哪怕拉著窗簾,依然能夠晃進晨光的琴房裏,傳出斷斷續續的琴聲,誇張的走調會令任何一名音樂學院的學生皺眉。聽到聲音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朝著琴房裏探了探頭,好奇心像電流一樣貫穿他們的身體。

“應該不是鄺晨美吧!”

“當然不會是,她可是音樂學院最被看好的鋼琴女王。”

但琴聲確確實實是從她的專屬琴房裏傳出來,正在所有好奇心不斷朝著那個源頭靠近的時候,聲音戛然而止,好事者停住腳步,停頓幾秒之後,回到原本該繼續的生活軌道。唯有一片無人注意的小羽毛徑直朝著那個發出聲音的琴房靠近,門牌上寫著琴房主人的名字:鄺晨美。

低聲的啜泣是循環往複的連聲播放,苦澀的淚滴落在黑白鍵上,在多愁善感的小羽毛心頭化開。它一定從沒有看到過有誰會哭得那麼傷心,而且是連續不斷的,經過好幾天的跟蹤,它已經記不清這是她第幾次那麼憂傷而絕望的哭泣了,不過,那麼多天,這是她第一次碰鋼琴。

不,如果小羽毛能夠窺視到她的內心的話,就會知道,這是她與鋼琴的告別儀式。她已經下定決心要把一個事實告訴導師,然後離開這裏,永遠地離開……

對於一個從小到大世界裏隻有音樂,隻有演奏,隻有成為一個優秀鋼琴家夢想的女孩子來說,應該沒有什麼比聽不見聲音還要痛苦,可是,上帝竟然連這種普通人都擁有的權利,從她的身上剝奪而去。

……絕望,無時無刻不覺得自己都快麵對世界末日了……

正因為聽不見,連一點點聲音都聽不見了,恐懼得好像就要死掉。

這樣的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也許在天堂能夠重新擁有聽到聲音的權利,那麼,隻有離開才能獲得另一種重生……

鄺晨美擦拭著眼淚,她抬起頭,透過朦朧的視線看著牆壁上的掛鍾,扶著牆壁站起來,瘦弱的肩膀因為喉嚨裏哽咽的悲傷而用力抖動。

那種死亡的念頭,又一次占了上風。

小羽毛忽然想起昨晚鄺晨美的異常行為,她一直抗拒著所有的通訊工具,以及所有發得出聲音的東西,但是昨天她卻打開了收音機,並且在廣播午夜場開始連線聽眾的時候,撥通了欄目組的電話。

聲波從信息線的一端傳到另一端。

被所有廣播午夜場的女觀眾稱為電波王子的曲錫磊,接通了一名不願透露姓名的聽眾打來的電話。

“你好,這裏是廣播午夜場,現在和你連線的是曲錫磊。”

怏怏的哭聲從顫抖的聲帶中擠出一絲絕望的喘息聲,這是她第一次試圖拿掉助聽器來聽聲音,微弱的好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讓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無聲世界存在的恐懼性。握著助聽器和話筒顫抖不止的手,

“相信你一定遭遇了什麼十分難過的事情吧?能告訴我嗎?”曲錫磊溫柔的聲線原本是少女連做夢都渴望的聲音,盡管暗戀著一個仿佛與自己處在一個不同的世界,並且從來沒有與之交集的人,是一件非常奇異的事情,但是對曲錫磊聲音的依賴是鄺晨美從來不懷疑的事情,所以在遭遇到不幸的時候,最想聽到的也是他的安慰。

可是,從今以後,可能連這個聲音都要聽不到了……

絕望是迅猛增長的枯藤,緊緊的纏繞著鄺晨美。

“謝謝你的聲音陪著我的耳朵走了那麼久……”鄺晨美用微弱得不能再弱的聲音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掛掉了電話。

對!聲音!就是聲音!等小羽毛回過神來,想到是聲音指引鄺晨美意誌力的時候,她瘦弱的身體已經搖搖晃晃的站上了頂層的欄杆,再往前走一步,她的整個世界就可以解脫了。

小羽毛凝聚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強大的內心世界造就了短暫的虛影。

“晨美!振作一些!請相信你可以聽見,難道你忘了看得見的廣播午夜場嗎?那些耳朵聽不見的東西,我們至少可以讓心靈看見!”

聲音傳入了她的心裏,就算耳朵聽不見了,心靈所聽到的聲音還是恒定的。

晨美往前行的腳步,猛地停止了,她確信自己剛剛聽到了聲音,而且是曲錫磊的聲音!

“晨美……請把你的手給我……讓我帶你去聆聽各種全新的聲音……好不好?”

鄺晨美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

長那麼大,第一次徹底的逃離了音樂圍繞的世界,走進了大自然的懷抱,小羽毛化成的曲錫磊帶著鄺晨美走進了另一個聲音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裏歡叫的鳥兒不單單是嘴巴發生聲音,就連它的心靈都有著美好的聲音,怒吼的獅子發泄的不過是它沒有捕到獵物的氣憤,它友善得不會傷害人,它會用自己獨特的聲音與晨美用心靈的聲音相互交談……

當你被一個世界拋棄的時候,實際上另一個世界向你打開了另一扇門。享受那扇門裏的聲音,你將得到另一片廣闊的天空,誰都不能因為失去而將自己的天空用墨汁塗得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