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你說，我本來應該察覺出來的，現在回想，他眼神、動作都很不對勁，怎麼也該引起我的警覺。”張夢妮蜷在最陰暗的牆角，聲音顫抖。“他是投河死的，他早就和我們說過，說他喜歡做學問，不喜歡做生意，說債主追上門，說父親中了商業騙局，我們以為他是富二代，以為他一點憂慮都沒有，可是他就這麼突然的走了。他的遺體撈上來，穿的還是最好的衣服，手機還裝在兜裏，我們讚歎羨慕的奢侈品成了他的遺物，李海豹，我難過。”
“我也想起來了。我以為他會消沉一段日子，然後以過去一貫的驕傲站起來，把生意經營的很好，閑暇時做研究，寫詩。但是我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因為仇富，諷刺他，還搶走了你。我覺得我是凶手。”原本蹲著的李海豹轉了個身，安靜沉肅的靠在張夢妮身邊最近的地方。
“但是，張夢妮，我們有失誤，但那不是錯，更不是罪。”李海豹翻身過去抱住她，“愛不是慈善，愛不是同情，我不可能因為他的失意，就不愛你，就把你然給他。讓愛的是懦夫，得到讓愛的也不是強者，你一直沒有答應過他的追求，這是對的，這是屬於你的真實，放寬心。”
張夢妮把臉埋在自己的臂彎間，似乎是點了點頭，但又悶悶說著：“虛偽的話可能傷害一個人，而真話卻可能傷害兩個人！我過去一直追求真，想要做一個不隱藏的人，這次端陽的死卻讓我明白了，真實有的時候也是傷人的武器。我覺得我長大了，應該懂得收斂。”
“對，收斂，而不是虛偽。”李海豹說的話，真的像一個成年人了，不再是衝動，不再是隨心所欲，“抬起頭來。”他這樣說著，張夢妮就把頭抬起來。她的悲痛比他深得多，或許是因為在酒吧裏李端陽的那次推心置腹。她需要他。“看著我。說，我活著，我有愛的人。”
張夢妮也就一字一字的學著說,如同幼兒牙牙學語：“我活著，我有愛的人。”李海豹點頭，再說：“好好活，為了愛。”張夢妮再學：“好好活，為了愛——李海豹，你雖然是個混蛋，但你是個好混蛋，英雄混蛋。”李海豹慢慢閉上眼睛，感知著陽光的溫暖，和夏秋之交的金色。
全體。江邊。“端陽的遺體就是在這裏被打撈上來的。”大家都穿了涼鞋，坐在台階上，江水“撲撲”的打過來，清涼淒傷。“說什麼呀？”淼淼問了一句，遠帆靠著破舊的自行車：“不知道。你們，甚至也包括我，是不是覺得，青春就在這一刻結束了？看不見以後。”
陸文君的手裏捏著玉米粒，廣場上飛得遠的鴿子圍上來啄。“今天是我們青春的最後一天，是永遠都要回憶的日子。”張夢妮掬了一捧水，遠遠灑向江心：“端陽，再見！青春，後會無期！”
那次的祭奠變成了一次淒涼的狂歡。遠帆騎著那輛棗紅色的自行車，淼淼沿著堤壩奔跑著追逐他，仿佛可以追回青春的歡樂。陸文君有點喜歡又有點害怕大鴿子，燕小鳴裝作鴿子張開雙手當翅膀，逗她。吳窈窕在離林銳最遠的地方，悄悄看著他。林銳拉著媚柔，往江心扔著石子，聽“咕咚”的水聲。李海豹牽上了張夢妮的手，狂言說，要一直走，走到大江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