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聽到這裏,心裏鬆了口氣。
還以為徐經是來拆自己台的呢。
移民黃金洲,雖是陛下的旨意,可天下誰人不知,方繼藩在背後出力不少,這若是黃金洲玩砸了,浪費了這麼多的人力物力國力,不知多少人,要將方繼藩活埋了不可。
總結下來。
徐經所言,無非就是一句話:現在大家都很艱難,可是前景很光明。
大明的軍民擅長墾荒,隻要給他們一塊地,他們會想盡辦法,種出莊稼。
而地裏長出了莊稼,有人還想搶他們的地,這就是殺父殺母之仇了,不跟你玩命才怪了。
要知道,大明人多地少,在這人滿為患的環境之下,哪怕是一個村和村之間,一個家族與一個家族之內,為了一個灌溉的水渠,都可以堅持不懈的械鬥數百年,子子孫孫,殺的昏天暗地的。
這並非是說他們擅長於內鬥,而在於,土地有限,宗族之內,若是不緊緊抱團,不多爭取一些資源,是真正可能麵臨餓死,亦或者是絕戶、滅族風險的。
不拚命,吃啥?
這些人送去了黃金洲,開墾出了土地,這土地,便是自己的私產,有人想要搶奪,不拚命才怪了。
弘治皇帝肅容,露出了尊敬之色:“朝廷要想盡辦法,多送一些錢糧去,務求他們不必缺醫少藥,繼藩,你的青黴素,要預備一批。”
方繼藩道:“兒臣遵旨。”
弘治皇帝感慨道:”朕讀史,那漢高祖皇帝作大風歌,言: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他頓了頓:“朕比漢高祖皇帝幸運一些,朕多的是忠貞勇悍之士,為朕鎮守地方,這是祖宗之福啊……”
他頓了頓,閉上眼,接著猛地張開:“諸卿,徐經勞苦功高,朕早已敕他為侯,今日他所立的功業,卻絕非尋常列侯可以比擬,人在海外,需堅韌不拔,需九死一生……朕欲敕起為公爵,諸卿以為如何?”
眾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事實上,大明兩次大封爵位,一次是開國,一次為靖難,而到了而今,又一次大封爵位開始了。
用弘治皇帝的話而言,從開國至靖難,再至今日的下西洋,都是決定了大明社稷的轉折點,這麼多人,立不世功,出生入死,大加封賞,本就無可厚非。
封賞的作用,在於鼓勵更多的人為之效死。
現在論起來,徐經的功業,足以封公了。
劉健頓了頓:“老臣無異議。”
其餘人紛紛點頭。
弘治皇帝道:“還有……劉傑……”
劉傑……
人們愕然,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道:“劉傑本為翰林,投筆從戎,遠渡重洋,為我大明出生入死,這也是大功,朕見他渾身傷痕累累,真是感慨,世上竟有這般的壯士,朕欲敕其為侯,以彰其勇。”
這一次,他沒有問劉健的意見。
劉健沉默了。
自己的兒子,考試做了狀元,轉過頭,跑去了黃金洲,投筆從戎,而今……封侯了。
這是何等的人生際遇。
爵位最大的好處就在於,可以世襲罔替,與國同休,隻要不犯謀逆大罪,子孫後代的榮華富貴,是可以保障的。
他劉家,出侯爵了。
劉健既為兒子心疼,又突然覺得……或許……自己和兒子相比,或許……還遠遠不如,他的際遇,甚至可能在千秋之後,人們忘記了自己這個內閣首輔大學士,卻記得有一個定海伏波的侯爵。
劉健亦喜亦憂,心裏百感交集,拜下:“老臣……謝陛下恩典。”
“不是卿家謝朕,是朕該酬謝你們啊……”弘治皇帝感慨道:“朕多少封賞,都不及劉傑這般的出生入死。”
說著,他歎了口氣:“從前,朕總是問,誰可給朕分憂呢,巍巍天下,萬裏江山,內憂外困,盡都維係在朕一人身上,何其苦也。可現在方知,天下多的是猛士,他們在海角,在天邊,建功立業,若沒有他們,朕便是有無窮的精力,也無法解決這些爛攤子。徐經、劉傑人等,都是棟梁,朕若是不賞,如何激勵後進。不過……”
弘治皇帝不禁看向了方繼藩,仿佛剛剛想起來:“朕才想起來,他們都是方繼藩的門下,繼藩,你的弟子,都教授很好。”
方繼藩道:“兒臣蒙陛下厚愛,平時總在陛下麵前,聆聽陛下的教誨,兒臣是個得了腦疾的人,能有什麼學問,無非是跟在陛下身邊,耳濡目染,方才知曉一些道理,再將這些道理傳授於人,說來慚愧,其實這都是陛下的功勞啊,是陛下將兒臣教授的好,才有徐經等人的這點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