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張朝先心下沮喪,深吸一口氣,才好不容易的道:“弟子,沒什麼可的。”
“啊……”方繼藩一臉遺憾:“你不會是心裏藏著事,不想吧?”
貧道想要殺了你這狗賊!
張朝先心裏咆哮,卻依舊匍匐著,覺得自己膝蓋硌得慌,支撐身體的雙臂,也有些酸麻,他垂頭喪氣道:“稟師叔,弟子確實沒什麼可的。”
方繼藩突然冷哼一聲。
若方才還是故作和藹,一臉的調侃,可轉眼之間,麵上便殺氣騰騰。
可偏偏,道人們聽到他冷哼,心裏都咯噔了一下,一個個錯愕的看著方繼藩,大氣不敢出。
方繼藩冷冷道:“你沒什麼想要的,那麼就該師叔來了,先先師侄……”
張朝先額上青筋爆出,方繼藩簡直了……
什麼樣的綽號在他口裏,真是張嘴就來,這一句先先師侄,令他差點沒昏厥過去。
方繼藩道:“王保身為本門第四代弟子,是不是該喊我一句師叔公。”
張朝先額上冷汗淋淋:“是,是……”
方繼藩翹著腿,瞥了那人群中的王保一眼,王保已臉色蠟黃,渾身沒了氣力,腳下輕浮無力了。
方繼藩繼續道:“師叔公教訓他,是不是理所當然?”
“可是……”張朝先覺得不該示弱與人,想要辯解,可是很快,他意識到自己根本是沒法辯駁的,且不,趴在這裏,自己和方繼藩已經完全形成了不對等的局勢,這方繼藩動輒就吐出一個‘先先’、‘先先師侄’來,自己辯解啥,怎麼都是輸。
他無力的道:“不錯,師叔的對。”
“那麼,你還有什麼話?”
“沒話了。”張朝先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是師叔知道,你一定心裏不服氣……”方繼藩慢悠悠的道。
張朝先畢竟年紀大,一直保持著五體投地的姿態,身子哪裏吃得消,黃豆大的汗,自他額頭冒出,他有氣無力:“服,弟子豈敢不服。”
方繼藩則翹著腳:“可師叔看你不是很服氣的樣子。”
張朝先想死。
被這麼一個乳臭未幹的娃娃戲謔,他真恨不得索性爬起來,和方繼藩拚了。
可理智告訴自己,萬萬不可,這底下,可有侄子打叔叔,後輩欺負長輩的事嗎?
他咬了咬牙,生無可戀的樣子,篤定道:“師叔一定誤會了,沒有,絕對沒有。”
方繼藩便笑了,起身,拍了拍張朝先的肩。
張朝先才極憋屈的昂首起來,這一昂首,筋骨借此活絡了一下,竟有一種通體舒泰的感覺。
他是實際上的龍泉觀執掌人,平時在這龍泉觀裏,除了師尊,誰不是將他視若神明,而如今,怎麼就半路殺出來了個師叔呢。
可張朝先卻還不得不朝方繼藩勉強的笑了笑,他現在隻巴不得趕緊了結此事,將這個瘟神趕緊送走。
於是方繼藩朝他笑。
他也朝方繼藩笑。
他看著方繼藩,產生了一種錯覺,因為他發現這個人渣竟是笑的極真誠,這少年,成了精嗎?
於是他也盡力朝方繼藩笑的更誠摯一些。
兩對眼睛就這麼近距離的觸碰在一起,方繼藩又拍拍他的肩:“先先師侄啊……”
掛在張朝先臉上的笑容,頓時有點僵硬了,即便是張朝先幾十年為人處世的積累,此刻,他的臉色也隻比豬肝好看一點點。
方繼藩歎了口氣:“師叔看你臉色很不好,這是腎虛的緣故,師侄,你要在意自己的身體啊,要節製。”
“我……”張朝先齜著眼,那眼裏布滿了血絲,極是可怕,他好歹也有數十年的修為,人情世故,哪一樣不精通,不敢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至少基本的喜怒不形於色,卻還是有的,可今日,徹底的破功了,再好的演技,到了方繼藩麵前,也是不堪一擊。
一失足成千古恨。
倘若方才不認這個師叔,倒還罷了,或許還可以將錯就錯,可他萬萬沒有意料到,眼前這個少年郎,如此的無恥下賤,自己礙於師尊,不得不行了禮,這一行禮,便是兵敗如山倒啊,因為你可以假裝不知,可一旦你行了禮,這師叔侄的身份便確認了,方繼藩這廝,還真是變著花樣的折騰,偏偏,自己一丁點辦法都沒有。
現在他絕不能和方繼藩硬碰硬,硬碰硬,就意味著欺師滅祖,違背了理倫常。可他忍不下這口氣啊,方繼藩每一句話,都帶著長輩對晚輩的嗬護備至,可裏頭每一句話,卻又像錐子,在張朝先的心口猛戳,疼!
更可怕的是,當著所有人的麵,這些看似關懷備至的話,實則卻是嚴重的打擊了自己在龍泉觀中的威信,現在龍泉觀內外,自己一手遮,卻被人這樣玩弄,偏偏還在眾目睽睽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