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也是二甲進士,現在……卻如狗一般,毫無形象的被方繼藩一腳踹飛。
徐經在地上連連打了個幾個滾,早已是斯文掃地,被踹中的肩窩,也是疼得厲害,可他現在卻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沒有絲毫的怨言。
“打得好,恩師打得好,學生該打,學生豬狗不如……”罷,又撲上去,一把抱著方繼藩的腳:“恩師打死學生吧,恩師打死學生才好。”
這是何其感人至深的局麵,唐寅等人見狀,也一個個拜倒,紛紛為徐經求情:“恩師……”
方繼藩冷哼一聲,看都不看幾個門生一眼:“你們竟還幫起徐經這畜生來了,好,好得很,既然你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就跪在此吧,跪個三三夜,否則便不要再自稱是我方繼藩的門生。”
做為他們的爹,啊,不,作為他們的恩師,方繼藩自然知道,這一次一定要給他們一個足夠的教訓,方才讓他們從此對自己俯首帖耳,否則,他們馬上就要入官場了,這人翅膀硬了,誰知道會不會被外麵那些烏七八糟的人所影響。
徐經哭得死去活來,連忙叩首道:“謝……謝恩師……”
他心裏,竟是很犯賤的生出了感激之情,感激恩師沒有將自己踢出門牆。
唐寅等人,一個個鐵青著臉,不過,心裏竟鬆了口氣。
徐經師弟,其實除了騷包一些外,對師兄們都還好,大家朝夕相處,敢情也漸漸深厚起來,這一次師弟不聽話,倘若聽話,隻怕現在也一飛衝了,他們害怕就害怕在,恩師會因此而狠狠責罰徐經師弟,現在總算師弟沒有被踹出方家,他們反而覺得慶幸了。
不就是跪三嗎?
他們早就習慣了。
方繼藩……則已氣咻咻的揚長而去。
可五個門生,卻是一分半點都沒有不敢弄虛作假,直挺挺地跪在這貢院之外,不發一言。
貢院外,顯得很安靜,明明是人頭攢動,卻是鴉雀無聲。
所有人看著這一幕,這堂堂的狀元公、榜眼公、還有探花郎,以及一個二甲第一名,另一個二甲進士,卻在這烈日之下,跪得筆直。
這個世界……似乎自從有了方繼藩,尤其是方繼藩這家夥摻和了整個弘治十二年的科舉,竟變成了另一番樣子。
於是,所有人都沉默著,有人躡手躡腳的來看榜,有人躡手躡腳的離開。
原是熱鬧非常的場景,可現在,竟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顯得有些麻木,有一種……古怪的感覺,可到底古怪在哪兒,又不出來。
王守仁楞楞的站在榜下。
他如魔怔了一般,連目光都呆滯了。
第五……
第五……
自以為的強項,得來的,竟是名落孫山,沒錯,對王守仁而言,這不就是名落孫山嗎?
他覺得自己的胸口,有些窒息的感覺,三十年,似乎都白活了……
張家兄弟卻是賊眉鼠眼地盯上了王守仁,二人對了一個眼色……
張延齡靠著兄長的耳邊,壓低聲音道:“哥,此人還不錯,也年輕。”
張鶴齡頷首點頭,依舊直直地看著王守仁,若有所思。
“要不,就綁他吧。”張延齡搓搓手,躍躍欲試。
張鶴齡皺眉,感覺自己的智商,又被自己兄弟深深的侮辱:“粗魯,我們是講究人。”
而此時,王守仁的淚,已如雨下,此時,他隻感到心底深處,那知行合一四字,仿佛是重新被喚醒一般,又一次占據了他的心頭。
原來自己平生所學,都不是真理,原來自己自鳴得意的學問,如此的不堪一擊。
掌握真理的人,是那方繼藩。
知行合一,什麼是知行合一,隻是表麵那膚淺的意思嗎?
不,斷無可能。
方公子胸腹之中,到底有多少學問啊,而他的學問,又到底主旨在何處?
他滿心孤寂,緩緩的回眸,就在這時候,木然的目光,看到了張家兄弟。
張家兄弟被這一雙眼眸一看,頓時一顫,像是差點兒被當場捉住的隔壁老王,做賊心虛似的連忙將臉別到別處!
張鶴齡頭皮發麻,咋的,被發現了啥嗎?於是他幹笑,手指穹:“兄弟,你看,那真藍啊。”
“是嗬,是嗬,翠藍,翠藍啊。”張延齡抬頭看,那炎炎烈日刺得他眼睛都花了。
“哥,你看,是雁兒。”
隻見一行大雁,展翅高飛,張延齡流口水:“若是有弓箭,將它們射下來,燒水滾一滾,再拔了毛,去了內髒,將它們叉起來,燒上炭火烤一烤,上頭淋一些香油,放一些芝麻,等它們的皮脆了,保準很香,哥,我又餓了。”
張鶴齡的口水淅瀝瀝的落下,喉結滾動:“要不,我們將桂兒出閣的事先放一放,去給娘娘問安吧,娘娘那,有好吃的。”
張延齡雞啄米似的點頭:“反正桂兒年紀還,不急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