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達汗這個人,絕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角色。
他是自太祖高皇帝,不斷打擊北元殘敵之後,整個大漠,分崩離析,直到延達汗的出現,一統大漠。
大漠一統,就意味著,整個大漠,可以擰成一股繩子,不斷的威脅整個大明,這也是為何,大明的北邊邊鎮,日益變得緊張的原因。
此人乃是一代梟雄。
即便是一再戰敗,卻總是能卷土重來。
滿朝文武,還在為大同守軍不能擊殺延達汗而遺憾。
可現在……延達汗竟是死了。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太不真實了。
弘治皇帝皺眉:“當真嗎?”
朱厚照道:“兒臣不敢虛言,韃靼可汗,兒臣便是化作灰,也認得他,當時,他正率數千敗兵北返,兒臣和將士們,與他恰好相遇……”
數千敗兵,與千餘大明騎兵相遇。
哪怕是敗兵,到了大漠,這些韃靼人但凡還有馬,也絕不是一千多個大明騎兵可以對付的。
這一點,已經過了無數次的驗證。
這更使人覺得蹊蹺起來。
弘治皇帝看向馬文升,馬文升忙道:“太子殿下,這數千韃靼鐵騎,不是擺設,哪怕隻是敗兵,可臣聽說,韃靼汗身邊,有極忠心和驍勇的金帳衛士,不容小覷,卻是不知,這樣可怕的韃靼鐵騎,殿下如何戰勝他。”
其實不隻是馬文升,哪怕是弘治皇帝,甚至包括了方繼藩,都極想知道,朱厚照到底用得是什麼方法。
朱厚照看著無數雙灼熱的目光,看著自己。
心裏不禁感慨,自己等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他起身,激動的身軀微微顫抖,抬眸,簡潔有力道:“快!”
“……”
快……快是啥意思?
朱厚照道:“騎兵的精銳就在於,快速!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集結,果斷出擊,趁其不備,決不可拖泥帶水,一擊得手之後,萬萬不可給對方站穩腳跟、重整旗鼓的時間,而需立即進行第二次、第三次的衝擊,使其永遠陷入混亂,直至崩潰為止。”
“這……就是韃靼人的戰法,當初成吉思汗能夠馳騁天下,他的子孫們,滅國無數,依靠的,也正是這可怕的戰法。”朱厚照挺著胸膛:“而我大明的騎兵,且不說絕大多數遇到了敵人,卻猶豫不決,錯過了集結的時機,有了戰機,卻不能抓住機會,立即出擊,反而是踟躇不定;哪怕是發起了攻擊,也瞻前顧後,一擊得手,生恐陷入鏖戰,又不敢返身果斷繼續出擊,大明多年來,都沒有真正優秀的騎兵將領,絕大多數人,但求無過,不求有功,這樣的人,哪怕給他天下最精良的騎兵,也無法製勝。”
“成吉思汗,可以建立世上最強大的騎兵。我大明物產豐饒,難道就養不出一支精銳的騎兵?他們可以做到,兒臣這些年來,一直所思所想的是,我大明,照例可以做到。可笑這延達汗,雖自稱延續了黃金家族的血脈,承襲了其正統,卻將他們老祖宗們,真正吃飯的手藝,丟了,兒臣觀他們的戰法,固然韃靼人依舊還是精於騎射,可實則,和當初的鐵騎,相去甚遠,早沒了當初的威。”
朱厚照眼睛微微闔著,目中掠過了精光,斬釘截鐵的總結道:“此等隻善於騎射的軍馬,看似強大,實則,不堪一擊!”
不堪一擊……
這口氣,真是狂妄到了極點。
倘若在從前,朱厚照這樣的口吻說話,怕早被他父皇給拍死了。
你又來胡說。
可今日……
眾人凝神聽著,一臉恍惚,是這樣嗎……
居然……很有道理的樣子。
可是……其實任何人隻要想想,都會覺得頭皮發麻。
說來容易,做來難啊。
大漠之中,遇到數倍於己的鐵騎,既要你當機立斷,又要你帶著人,沒有絲毫猶豫的發起攻擊,更別提,殺入敵陣,出生入死,反複對韃靼人突擊,這需要何等的氣魄和勇氣。
弘治皇帝看著這衣衫襤褸的朱厚照,突然有一種錯覺。
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他不禁感慨:“繼藩說的對啊。”
朱厚照一愣:“父皇,老方說了啥?”
弘治皇帝笑吟吟道:“誇你呢。”
朱厚照麵帶從容不迫的微笑,呀,還是老方知我。
弘治皇帝沉默了片刻,又道:“順道他也誇了自己。”
“……”朱厚照心裏說,這果然就是老方,原滋原味,沒有變。
方繼藩尷尬的笑了笑:“主要還是誇殿下,我隻是順帶的。”
此時,卻已有幾個騎士飛馬而來,下馬,他們手裏抱著匣子,這匣子裏,自是那韃靼汗的人頭,數人上前,遠遠的,君臣們便聞到了一股石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