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一個人走出大明宮的時候,像是在做夢一樣。
帝心難測,套路太深哪。
至於小朱秀才如何,方繼藩並不願意知道。
畢竟……老子打兒子,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就如方繼藩有時不順心,也想將方正卿拎出來揍一揍。
生活壓力如此之大,生兒子,不就是為了揍的嗎?
隻有成家立業,有了娃的男人,才能理解這種感受啊。
方繼藩背著手,坐上馬車,趕緊走,離這是非之地,遠一些。
……
有一位哲人說過:我需要三件東西:愛情友誼和圖書。然而這三者之間何其相通!熾熱的愛情可以充實圖書的內容,圖書又是人們最忠實的朋友。
而方繼藩所需要的,卻是銀子。
需要愛情、友誼和圖書的人,往往是自私自利的人,他的一切世界觀,都源於自我的需求。
方繼藩卻和這些自我的哲人們不同,他繼承的乃是孔聖人的思想。
孔聖人固然許多學問被各種解讀,最終腐朽,可其思想的精髓,卻依舊根植於此後兩千年,每一代人的心中:家、國、天下!
方繼藩需要銀子,並非是想做一個善人,他想得到的,是一個自己的子子孫孫,都可以在此安居樂業的樂土。
想用其思想兼濟天下的人,可能他隻是想用思想來和你交換你手中的銀子和權位而已。
誠如殖民者們愛給你聖JING,卻奪取你的土地一樣。
方繼藩不是這樣的人,用財富去兼濟天下的人,才是一個真正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因為甜言蜜語如何的包裝,所謂的仁義道德偽裝成了什麼樣子,終究,人們需要的,不過是吃飽喝足而已。
在餓殍遍地,處處都是觸目驚心的赤貧之地裏,尚且還能自詡謙謙君子,還能宣揚所謂大道的人,就宛如淤泥裏的一朵白蓮花,白蓮花固然潔白怒放,遠遠觀之,聖潔而不容人侵犯,可實際上,它的根須,吸取的,卻是淤泥的養分。
方繼藩是個好人。
他看不得窮人。
可現在,生鐵的價格,竟已暴漲到了十倍。
武庫的兵器流失,更是刺激到了市場,所有人……都瘋了。
這群瘋狂的人,宛如蒼蠅,現在哪怕是十倍的價格,也不肯有人將生鐵出來兜售。
一個個鋼鐵的作坊,拔地而起,可生鐵的供應,卻依舊捉襟見肘。
王金元焦頭爛額,四處尋找生鐵的貨源。
甚至……不少百姓家,已開始四處在家中翻找舊鍋,甚至是四處尋找但凡一點含鐵的家什,希圖賣給收購生鐵之人。
商賈有利,自然也有危害的一麵。
朝中已經震動了。
武庫一案,雖是讓人心有餘悸,可這生鐵的緊缺,卻一下子使原本供應平穩的大明,一下子,到了韃靼人一般,對於鐵器捉襟見肘的地步。
一場關於查抄商賈的呼聲,已經開始。
而商賈們,也表現出了商賈們短視的一麵。
明知道廟堂上喊打喊殺,可這貨,還得囤著,這是十倍、二十倍的利潤,足以讓任何人,冒著殺頭的風險。
……
弘治皇帝對此,愈發的感覺到了憂心。
今日乃是筳講,朱厚照一下子,竟是老實了許多,今日居然乖乖的跑來跪坐於此,一副洗耳恭聽之狀,宛如一隻已被馴化好了的猴子,可惜這世上,並沒有文體兩開花的事,朱厚照不知,猴子在數百年之後,也會成為一代宗師,開宗立派。
翰林們各自落座,還未開講,就有翰林站出來:“陛下,而今,生鐵已到了有價無市的地步,百姓們難道將來要用石器去耕種和播種嗎,而官軍,也無法用石頭去搏殺拚命啊。臣聽聞,不少的鎮守宦官,竟勾結了商賈,暗中囤積生鐵……不知陛下對此,可有耳聞。”
弘治皇帝沉默了。
距離四個月的約定,已經很近了。
他看了一眼朱厚照,朱厚照埋著頭,畢恭畢敬的模樣,大氣不敢出。
這樣才讓弘治皇帝覺得舒服。
弘治皇帝淡淡道:“朕也為此擔心。”
眾翰林們七嘴八舌起來:“陛下,商賈們囤貨居奇,其罪孽,罄竹難書啊,那……”
“不如先勒令商賈上繳生鐵……”
弘治皇帝眼見眾人義憤填膺之狀,目光逡巡著,翰林之中,卻又劉傑等人,默不作聲,這些是西山書院所考中的進士,他們對此,三緘其口。
倒是有一人,也表現的平靜,弘治皇帝有些想不起此人是誰來……
此人……不是西山書院的吧,沒有什麼印象。
他深深的看了那人一眼:“此卿家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