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是正確的。
這是弘治皇帝來到此之後,得出的最大結論。
想要驗證未來是什麼樣子,是何其不容易的事啊。
多少仁人誌士,多少聰明絕頂之人,他們處在他們的時代,哪怕上天給予了他們再令人妒忌的頭腦,又如何呢?
誰能真正穿透迷霧,看清未來。
方繼藩的智商,可能並不高級。
可又如何?
我方繼藩,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
這……才是自己身上,最具魅力的本事。
人類的曆史,絕大多數時候,都隻是在原地徒勞無功的轉著圈。智人時代,人們飲毛茹血了數十萬年,有了農耕,有了城市跑,人們刀耕火種,又是數千年的光陰,等到文明開始發展,社會開始進步,進入了封建領主,或是大一統,真正的邁入了較高水平的農業社會,可這……又是多少代人的光陰呢。
方繼藩的祖先們,若是沒有外力,生產力依舊還在原地打轉,隻怕……依舊還在原地,可是………而今,西方已經開始興起,時不待我,尋覓到了新的方向,文明才可繼續,才不至落後,不至挨打,不至等到士大夫們,張眼看到世界時,突然世界觀崩塌,整個民族,充斥著絕望。
方繼藩微笑,謙虛又自信。
弘治皇帝說罷,唏噓不已,他突然道:“朕若不來此,隻怕永遠不會知道這幾日所經曆的事。這些事,真是令人難忘啊。”
他微笑,遠遠眺望著遠處無數忙碌的人。
方繼藩忍不住道:“陛下,通州那兒……”
一聽到通州二字,弘治皇帝麵上掠過了難掩的厭惡之色,很快道:“太子在京師,不知如何了,此次朕巡行保定,其本意,也是想磨礪磨礪朕的兒子,朕真害怕,出了什麼事才好。”
方繼藩見弘治皇帝似乎不要願提及通州,不過……太子殿下。
方繼藩微笑道:“陛下,太子殿下,向來聰慧過人,兒臣想,他一定……”
弘治皇帝回頭,看了方繼藩一眼:“朕有言在先,朕當初讓你做了詹事府的副詹事,你與太子便是休戚與共,他若是捅了簍子,你也脫不開關係。”
“呀……”方繼藩一時有些懵了,突然變的不確信起來,朱厚照的性情,他略知一二……嗯……可能……不會真出事吧。
不會的,不會的,要相信太子殿下。
………………
保定府。
此時,馬文升、張升、王鼇、吳寬,甚至是楊一清人等,俱都已趕到了保定府府城。
他們的方寸,已經亂了。
陛下不告而別,天知道去了哪裏,在通州搜索了一天,一丁點的音訊都沒有。
好在,有人發現,幾個相貌和陛下、方繼藩相似的人,雇車前去了保定府。
於是乎,浩浩蕩蕩的護衛和侍駕大臣們,方才心急火燎的趕來。
就在所有人都如沒頭蒼蠅的時候。
歐陽誌卻顯得格外的鎮定。
歐陽誌立即下令各縣尋覓陛下的蹤跡。
整個保定府,所有的官吏,統統都放下了手頭的事,幾乎是逐家逐戶的開始搜索。
一連兩日,雖尋到了幾個疑似的人,可最終卻發現,根本不是弘治皇帝。
侍駕的大臣們,已是幾天幾夜都沒有合眼了。
大家都待在歐陽誌這裏,歐陽誌對這裏很熟,不找他找誰?
歐陽誌此刻,木然的坐著,他心裏何嚐不急切呢,可他依舊麵無表情。
站在歐陽誌一旁的,乃是劉瑾,劉瑾上次去西山報了信,依舊來這裏做他的鎮守太監。
劉瑾壓低聲音,和歐陽誌密報著什麼:“咱的人,已經發現通州的陳記車行,運送了幾個和陛下以及幹爺相似的人……去了容城縣,已派了人,連夜趕去了,同行的,還有一個通州人,叫常成,不出意外,很快就可以確定消息。”
歐陽誌沉吟片刻:“但願陛下和恩師沒有事。”
劉瑾卻是樂了。
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見劉瑾如此,歐陽誌麵帶慍怒之色。
劉瑾忙道:“別擔心,別擔心,保管出不了事,倘若隻陛下一人出來,奴婢倒是真的擔心,可幹爺是什麼人,他既跟了出來,就一定平安無事,這世上,隻有幹爺爺害別人,哪個賊子害的了他,他是祖師爺,是那些害人精的祖宗!所以,歐陽師叔啊,把心放寬,何況,不是還有王師叔嗎?王師叔的本事,您是知道的……他一個可以打二十八個。”
歐陽誌頓了頓,突然道:“可如果是二十九人呢?”
劉瑾:“……”
抬杠了,這有點抬杠了。
劉瑾尷尬了一會兒,正想說什麼。
另一邊,在那裏背著手唉聲歎息的侍駕大臣們目光卻是落過來。
張升道:“你們在嘀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