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蹲下,撿起了那柄斷裂的陌刀,在那斷裂的截麵上,鏽跡幾乎已經侵蝕到了陌刀的內部。
方繼藩大抵明白了什麼,一下子,像吃了定心丸,雖然到現在還不知道,朱載墨在搞什麼名堂,至少……不像是胡鬧了。
畢竟……是我方繼藩教出來的弟子啊。
朱載墨又笑了:“如此多的錢糧,養著如此多的人,武器養護成了這個樣子,這隻是尋常軍吏玩忽職守嗎?可是……一旦要給將士們撥付錢糧時,錢糧就沒了,十二團營,還是京營中的精銳,拱衛京師,職責重大,可連他們……卻都欠餉了三月餉銀,哈哈……三個月,不發錢糧,還要讓他們體諒朝廷的難處,為朝廷分憂。我來問你,你的俸祿,朝廷可有賒欠嗎?”
“這……”何靜道:“陛下體恤臣下,沒有賒欠?”
“那麼我再問你,給你的冰敬、碳敬呢,那些給你送冰敬、碳敬的人,他們可曾有過拖欠。”
一聽到冰敬、碳敬,何靜的臉頓時垮了下來,所謂冰敬、碳敬,其實是比較文雅的說法,難聽一些,就是賄賂。
隻是這種賄賂,已經形成了定例,什麼樣的官,該送多少,何時送,都有不成文的規矩。
何靜忙矢口否認:“下官……下官……不知殿下說什麼!”
弘治皇帝坐在一旁,眼眸猛地一張,他目中,更加意味深長起來。
“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嗎?”朱載墨正色道:“是不是要我將那些送你冰敬、碳敬的人,綁到這裏,與你當麵對質?”
“這……”何靜期期艾艾。
朱載墨道:“比如說,威海衛指揮,每年送你的……”
何靜臉色慘然,他心裏咯噔一下,怎麼這小祖宗,什麼都知道啊。
他忙是叩首:“殿下,這隻是小小心意……人情往來。”
“是啊。”朱載墨道:“他們送你的人情往來,一分都沒少,一刻,都耽誤不得。可是我在十二團營之中,這還是京營,京營的俸祿,尚且可以賒欠三個月,朝廷若是不發你三月俸祿,下頭的人,若是冰敬、碳敬耽擱你三個月,你會如何?”
“這……”
“這是他們養家糊口的錢糧啊,三個月不讓人有飯吃,讓他們如何維持生計?你又知道不知道,許多軍士,實是吃不上飯了,不得已,去向人借貸,你又知道不知道,借貸的利息,高的嚇人,一旦借貸,這輩子……都賒欠著人錢糧,越來越多,如滾雪球一般,子子孫孫,都還不盡。就這樣,你還指望著他們,衛戍京師,保護著你這樣的人?”
何靜已是大汗淋漓。
本來這些都是不成文的規矩。
誰知道,今日……皇孫居然如此無情的撕開了這一層遮羞布。
其實這些事,早就有之,隻是宮中高高在上,未必了解實情,即便略有耳聞,也覺得隻是小事。
而這等規則,可謂是大行其道,從上到下,誰不知道?
弘治皇帝目中卻是掠過了一絲震驚。
這些事,他知道一些,但是沒想到,到了這般的地步。
何靜隻好道:“殿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這是沒招了。
說出這句話,也算是何靜有水平。
這是何靜為自己辯解,這和自己沒關係啊,又不隻是我這麼幹,大家都這麼幹,而且前任和前前任都如此。
朱載墨道:“好一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才是真正讓人寒心的地方,你可知道,正統三年,朝廷清查軍戶時,發現逃亡的官軍,竟有一百六十三萬三千六百六十四人。這還是數十年前,現在逃了多少,你心裏沒有數嗎?他們為何寧願逃亡,也不願為兵卒,這不正是你們所謂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嗎?你們年複一年,日複一日,讀著聖賢書,說著春秋大義,如此枉顧職事,就是這般的,為朝廷效命?這些年來,沒有人對此事過問,從上到下,人人都是緘默不言,這就是你們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吧。”
他張眸。
氣咻咻的道:“可是……此事,別人不管,我管定了,來人,將十二團營的人,叫來!”
十二團營……叫……
何靜瞳孔收縮。
這……這……沒有朝廷的宣調,官兵不得擅離職守的啊,怎麼能說叫就叫。
皇孫……這怎麼一點都不按規矩出牌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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