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吉娜,今年十二歲了。聽我父親講,我爺爺是中國人,祖籍廣東汕頭。由於家裏窮,沒有活路,爺爺和奶奶年輕的時候,就帶著剛生下來的父親,一起到菲律賓一個荒島上開荒燒地,種植瓜果和橡膠。園主原說好,還清從中國來這裏所欠的債務,就會給我爺爺和同去開墾種植的工人股份,成為瓜果橡膠園的股東。可是從我爺爺那一輩直到我父親長大,天天冒著烈日暴雨,砍伐荊棘藤條,與惡蟒毒蛇搏鬥,蚊蟲叮咬,流血流汗,兩輩工人將荒島開墾為出色的園林,一年四季鮮花盛開,瓜果飄香,橡膠豐收,園主富得流油,承諾卻沒有兌現,一家人仍然是風吹日曬賣苦力,還不起為填飽肚子拖欠的高利貸。我爺爺想有自己的一小塊種植園的夢想,終於破滅了。
我爺爺受盡煎熬,一天天很快衰老了,父親長大成了壯勞力,他借高利貸娶了一個菲律賓窮家姑娘,第二年就有了我。別看我們幾代人都在菲律賓小島上生活,可這裏的華人還是中國大陸的生活習俗。在家裏,我們從小講的就是漢語,信奉的是佛教。那一年夏天的狂風暴雨,將種植園的瓜果橡膠都給毀了,隨後又是高溫幹旱,瘧疾四處蔓延,我爺爺一病不起。為了給他治病,我父親窮得連高利貸都借不到了,而且債主三天兩頭來逼債,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這時一家華人公司來招聘中青年婦女,經過培訓,出國去做女傭,我太小,他們不要,我父親為了救爺爺的命,哀求他們收下我,他們看我雖小,長得個兒挺高,還挺秀氣,就叫我父親簽字畫押,給了他一筆錢,說是預付的工錢,實際是將我買下了,因為以後我是好是壞是活是死,我家裏都不得過問。我哭著求父親不要賣我,在家裏做牛做馬我都願意。他竟然給我跪下了,說我就是留在家裏,債主也會拿我抵債,說不定會轉賣到當地妓院裏去,結果會比做女傭更慘。公司告訴父親這次是去歐洲,那裏生活好,興許你女兒會時來運轉。看著躺在床上病危急需送醫院的爺爺,我無話可說了,一橫心隻有犧牲我自己,救爺爺和這個家,我點頭答應了,扶起父親,和他抱頭痛哭……
我就這樣到了巴黎。因為我太小,根本不會做西餐,中餐也做不好,給主人家喂狗也害怕,又不會說法語、溫州話,洋人、華人沒有一家要我的。我起早睡晚做飯打掃,侍候公司在巴黎的這幾個人,他們還不如意,說我做的飯菜不好吃,幹活偷懶。一天吃飯他們暗地裏合計,要把我轉賣給人販子送妓院,興許還能賺大錢。剛好我端菜在門外聽見了,趁他們喝酒在興頭上沒注意我,什麼東西也沒拿,就趕緊從廚房後門跑出來了。
我不認路,嚇得亂跑了好些條街道,隻怕他們發現追上來。就這樣我成了無家可歸的人,白天在馬路上閑逛,晚上就睡在地道車站裏,常要不到吃的,被店家轟出來。今天我來到這個廣場上,餓得頭昏眼花,實在跑不動了,隻得大著膽子進了這個店,沒想到碰到你們這樣的好心人……
吉娜哽咽著講完她的不幸遭遇,林怡芳早已眼含淚水哽咽。是對這個華裔菲律賓小姑娘悲慘命運的深刻同情和憐憫,還是聯想起自己這些年來,走南闖北求職打工,曆經艱險所受的屈辱,引起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強烈共鳴?她一時也說不清。這時,她看見那個法國男人更是動情,他摘下眼鏡,直擦著眼角盈滿的淚水,激動不已。他一個文質彬彬有社會地位的法國洋紳士,還能對一個華裔小女孩不幸的遭遇有這份真心實意的深刻同情,這在林怡芳看來難能可貴,也是她未曾料到的。林怡芳對他頓時產生了好感。
這時,店老板陪著一位菲律賓的華裔經理指指點點走了過來。那經理滿臉堆笑,操一口流利的法語:“先生,小姐們,這姑娘是我公司的雇員,我是這家公司駐巴黎辦事處的經理,她給您幾位添麻煩了!”他惡狠狠地瞪了吉娜一眼,又講起了漢語,“你這丫頭好不聽話,趁我們吃飯就跑了,這幾天,害得我們四處找你!還不謝過這幾位先生小姐,趕快跟我回去!”
吉娜一見他就嚇得臉色煞白,聽說叫她跟著回去,連忙躲到林怡芳身後直發抖:“小姐,千萬別讓我跟他回去,他們會賣了我的!”她又用乞求的眼神看了看那位法國紳士,“行行好,先生!你們隻要不讓我跟他走,我給你們做活,幹什麼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