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正仁坐上辦公桌旁的一把太師木椅,又指了指旁邊的一條木凳,示意懷誌也坐下。
“什麼事呀,史書記?”懷誌以為是大隊又給評成先進了,要他來寫新聞報道,這在過去是常有的事。他在憂愁這件事,但又不能肯定是不是,所以先問了一下。
“噢,是這麼回事,關於你的事。”他故意說得羅哩囉嗦,“說句內心話,我對你們這些年輕人,都是很信任的。有時我也想,我像你們那個年齡的時候,正是文化大革命的串聯時期,我已經跑過許多大城市了,可是,你們今天沒有這個機會了,但我還是盡量在給你們找機會的,前次的業餘通訊會,又考慮到你走不了,所以大家討論讓春英去了,但你沒有半點意見,這就是好的表現。可我心裏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的,因為春英是我的妹妹,你雖不說啥,可別人是會說我有偏見的啊,對妹妹就另眼看待,因此,我多次和春英聯係,要她找他們領導補上一個名額,昨天,我收到了她的一封信,說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和上麵的領導聯係好了,可以在參觀的時候多去些人,所以現在你就準備一下,也去參加下一步的學習。要知道,這可是靠爭取才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個名額,你去後一定要好好學習,去看看別人是咋搞的,一定要把別人的經驗學回來,今後把我們的通訊工作搞得更好。同時,我也相信你通過這次遠行,定能夠學到不少的知識,增長很多見識的。行了,時間越早越好,你去準備準備,明天就動身吧!”史正仁說完,顯出很關心的樣子,他點上一支煙,注意地看著懷誌的表情。
出於懷誌的意料之外,他根本沒有想到史正仁這次會同意他去城裏,他又好像覺得史正仁有些通情達理,雖然他把春英的建議拉作人情,但畢竟他還能聽她的。懷誌很高興,也很滿意地說了句:“謝謝,我一定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學習,改進一下我們的通訊報道工作。”說完了他又覺得這後一句話說得有些不妥,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就能改進通訊報道工作?就是這小小的通訊組,也還全由不得自己呀!
懷誌的話史正仁並沒有聽進去多少,因為他正在為自己能征服這個年輕人而高興。他仿佛看見《人民日報》上已經登了他的照片和先進事跡,而下麵通訊員落名則正是尹懷誌,加上懷誌還對他說了謝謝,這難道還愁他不在大小報紙上發表為我歌功頌德的文章嗎?史正仁又擺出領導的架勢,拿出尊長的口吻,對懷誌作了一番指點,他見懷誌沒有多開腔說話,便心想許是默認了,看看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了,這才結束。
尹懷誌剛一下車就急匆匆地去找春英,他恨不得馬上來到春英身邊,把自己的心裏話全部說給她聽。
這天,春英正在看打籃球,忽聽說有人找她,她的心裏先是一熱,接著就是一陣興奮,她暗暗算了算日期,想,一定是懷誌來了。她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招待所大門口,赭紅色的木條椅上坐著一個背黃布掛包的年輕人,想是等得久了,他手裏拿著一份報紙在看,並沒有注意到已經有人遠遠地朝他走來。對,正是他,尹懷誌。春英心裏一陣狂喜,她日夜盼望見到的心上人,今天,竟突然地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他為什麼還不抬起頭來,難道那則消息正是他寫的嗎?他看得那樣專心,看,他的頭發也該理了……她無意中又把目光移到那褪了色的軍用黃布挎包上,還是在讀高中的時候,他就背著這個挎包,現在,雖然已經洗得有些泛白了,但挎包蓋上那刺繡的“為人民服務”字樣還是那樣紅,正如他那顆純潔的心。
“懷誌——!”她幾乎是跑了過去。
“春英——!”懷誌猛地站起來。
“來了!”
“來了,這一向你可好嗎?”
“很好!走累了吧!”
“不累!”
“好,快到屋裏去歇歇……把包給我!”
“我這背上不是挺好嗎?”
“難道還要客氣?”春英略顯嗔怪地說了一句,伸手從懷誌肩上奪過挎包,往自己肩上一背,挎包帶套住了她的一根發辮。
其實,這包並不重。
二人在長廊上走著,慢慢地走著,同時小聲地說著話。先前的千言萬語,這時,他們真希望一下子都說了出來,但又都覺得不知先從哪裏說起的好。他們離得很近,二人那急促的呼吸聲都依稀可以聽見。
“到了!”不知不覺,他們來到了春英住的房間,春英忙放下挎包給懷誌倒水,同屋的兩個女同誌正在閑聊,看見春英領了一個男同誌進來,便都出去了。
懷誌打量一下這間房子,是一間約有二十來平方米的磚石平房,四張床,床下都整齊地放著各自的麵盆和鞋子,中間一張條桌,桌子的兩邊有四個木凳,屋子中間拉了一根不很粗的鐵絲,上麵晾了一些衣服和幾張洗臉帕。
“最近忙壞了吧?”春英一邊給懷誌倒水,一邊問。
“不是太忙,現在是你們的休息時間啦!”
“是的,家裏一切都很好吧!”
“很好,一切都是外甥打燈籠——照舅(舊)!”他說得有些詼諧,氣氛一下子活躍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