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剛開始的時候可不是這樣,梁金花靜靜地坐在高富有身旁看熱鬧,她捂著半拉嘴,克製著自己,不敢多說話,不能和其他球迷一樣,想唱就唱,想罵就罵。因為她知道,她所愛的高富有,不喜歡女人輕浮張狂。她坐在那兒,頭戴一頂太陽帽,漫不經心地前瞻後顧,細碎的小牙嗑著瓜子,不時掏出花手絹,搌搌臉上並不存在的汗珠,借機展示她白皙光滑的小臂和靈巧的手指。逮住機會就剜一眼高富有。但對梁金花來說,熱鬧和騷動,遠比足球容易感染調動她的情緒。裝擺作秀,是對她活潑性格的摧殘。矜持、賢淑裝不來,稍有風吹草動便會原形畢露。球場上的吹吹打打騷動不安,像抓揉她的心一樣,誘惑她積極染指球迷的言行舉止。她經不起誘惑,一陣歡快的聲浪,就使她忘乎自己扮演的角色。她伸手“啪”地給了高富有一掌。淑女戲演砸了,接下來,梁金花便罵罵咧咧,手舞足蹈,融入球迷大部隊,跟著殺人的去放火,還原成四海商場那個女商戶梁金花。
這時,幾個女球迷也往他們這兒湊了湊,女球迷桑葚紅問:“路不平,你看這場球,咱們中都隊能贏嗎?可是連輸三場了,主場再不贏的話,我永不看他們比賽了。”稍停片刻,張河川朝著她們搖搖頭說:“夠嗆,問題太多了。”女球迷呂淑美說:“不是剛剛引進兩個外援?實力應該可以了吧!”張河川一臉壞笑,眼珠子朝她晃蕩幾下,說:“打個賭吧——這場球中都隊一定輸。”桑葚紅說:“憑什麼這麼說?你胳膊肘往外拐呀你?”張河川裝能伸出一個巴掌,說完一個問題蜷起一根指頭:“有仨原因,這一呢,球隊老總不破本兒拉關係,寡婦睡覺,上邊沒人。”大家想笑,但他裝得一本正經,繼續說,“第二個原因咧,教練不固定,就像妓女睡覺,剛暖熱,就換人。”
知道張河川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女球迷就一邊笑一邊站起身,想回到原來的座位上。可張河川又用手攔了一下,立馬又蜷起第三根指頭,趁熱說:“三是內部不團結,像跟老婆睡覺一樣,自己人老搞自己人。”呂淑美的拳頭,撲通落在張河川的後背上,另一個女球迷,順勢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
張河川“哎喲”一聲,觸電似的站起來,又旋即蹲下去,在幾個聲東擊西的動作掩護下,鹹豬手貼著呂淑美鬆軟的胸口,輕輕劃拉一下,閃出魚肚白的光暈。他賊笑著,說:“桃花盛開的地方。”呂淑美哪裏是等閑之輩,她象征性地提了下裙擺,說:“張河川,還有這裏,生你養你的地方!”
這時,數支盤鼓隊從場外進入場內,順著橘紅色的跑道,在表演和敲打中徐徐行進。花拳繡腿,看得叫人眼花繚亂;鑼鼓喧天,聽著震耳欲聾。五個碾盤大小的白皮大鼓旁,十個擂鼓手個個背心短褲,光頭裸臂,渾身油光發亮,繡球鼓槌蝴蝶般飛舞。伴隨著強悍的催陣鼓點,球迷大軍的呐喊此起彼伏:“中都足球!”“得勁得勁!”“中都足球!”“中、中、中!”“水煮南瓜!專治不服!”
在橢圓形體育場的南頭,有一支裝備整齊的球迷拉拉隊,遠遠望去,他們身著赤紅運動服,披堅執銳,長槍短炮,操弄著一大片西洋樂器,雄渾嘹亮的《運動員進行曲》、《歡迎進行曲》交替演奏著,而寬大的體育場內,滾動著旱天雷,吟誦著動地詩,中都隊的主場氣氛營造得濃烈滾燙。主場球迷的向心力和傾向性,被調動調教得無以複加。
這種泰山壓頂的助威場麵,使窩在更衣室裏的客隊不寒而栗,以至白白犧牲了寶貴的賽前練球時間,直到比賽時間已到,主裁幾次鳴哨催促,他們才瑟縮著身子走出來。他們站立在草坪邊上,對著看台一隅,向千裏迢迢來為自己球隊加油的拉拉隊,招手致意。響起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隨後便被山洪暴發一樣的主場嘯叫壓下去。客隊顯得勢單力薄。可見,主隊要在自家門口耍橫稱霸,有太多優越條件。贏不下這場球,愧對家鄉父老,死去吧。
比賽開始。這時,幾乎全場的觀眾都看到,在球場主席台對麵的看台上,活躍著一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男士。他上穿雪白坎肩,下穿橘紅燈籠褲,頭纏金黃絲帶,隻要主隊一拿球,他就會猛舉起兩麵小紅旗,一個快捷閃亮的交叉,喧天鑼鼓便響起來,軍樂隊的“長槍短炮”便拉出來,拉拉隊的口號便歇斯底裏喊起來。每每那令人眼花繚亂的足球從對方球門前滾過,便有一陣山搖地動和撕心裂肺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