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硯池說:“我的前途決定你的命運,你依然站在我的‘賊’船上。我估計,省委如果把我正常安排了,你也會有個體麵的去處。‘12·6’大案,你確有失察失策之處。但冷靜地說,‘12·6’大案的犯罪土壤在社會,經濟越發達,犯罪率越高,這是規律。更大的責任在政府,在警方。硬叫商場老總承擔什麼責任,這是張冠李戴,是李佑挾私報複。政府沒有把工作做好,當然我自己也有責任。我們各級政府總是這樣,經濟發展了,人多了,事情多了,就增加個派出所治安室什麼的。很少有人想過,大規模進城淘金的人,也是魚龍混雜泥沙俱下。燒香的拆廟的,添柴的潑水的,啥人沒有?都叫商場老總監控甄別他們嗎?警方應給四海商場道歉才對。因為他們工作不到位,才給人家造成如此被動局麵。但要澄清解決這些問題,必須有充足的時間過渡。換個角度講,咱得有耐心。”
返回的路上,他們在鐵路交道口等待列車通過。車窗外擠著一輛奔馬車,周慧莎看到,奔馬車上,剛做媽媽的年輕村婦,正撩起皺巴巴的上衣,一麵把紅潤的乳頭塞進嬰兒的小嘴兒裏,一麵對開奔馬車的男人說著話。那男人扭過頭來,對女人肯定說了什麼猥褻的話,因為女人對男人大笑著罵道:“不要臉!”
周慧莎感歎地呼出一口氣,兩眼一閉仰躺下去。一列客車呼嘯著穿過道口,起杆放行。鄭硯池開著車,緩緩行駛在新近開通的三環大道上。
鄭硯池說:“曾立誌成為儒商的人,不能對孟子置若罔聞吧。‘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慧莎,我承認自己道行不深,修行不到家。但我也絕非是李佑解讀的鄭硯池。為了預防風險,我也是做了人事囤積的。就像農民把紅薯蘿卜貯藏起來,以備嚴冬的到來。你知道,省直市直,都有不少人議論我北京有人。不錯,沒這個關係,當初連副市長候選人都弄不成。但我始終也不透出來什麼關係,我不承認,也不否認。很多有價值的東西,就在於神秘。之所以長安失守,叫李佑得手,並借勢發力,我倒成了菜鳥,被驅逐出局,最關鍵的是,我不是政客。”
周慧莎說:“事情就是這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恐怕他們還惡人先告狀,除了四海問題,還會羅列你的城市管理問題,文化娛樂問題,等等。”鄭硯池說:“是的,有些問題的確是市長的問題。比如,人家提出的發展經濟忽視文化建設的問題,說全市的廣播電視擠滿了江湖大夫,彌漫著藥味。我留心了一下,嚇了一大跳。市轄電台電視台,都在看病賣藥,健康的文娛節目,幾乎成了邊角廢料,被擠到黃金時段的邊緣,可有可無的角落。挺可怕的,天天性病泛濫,低俗語言橫行。那麼,有品位的高雅市民,隻會越來越少。難啊,電台電視台的台長,都難於免俗,市長的能耐也不比他們強多少。我也是俗人一個,所謂市長,就是市麵上是一市之長,市麵下不疼不癢。再說了,台長們大都手眼通天,和上邊有瓜葛。還有,政策把這些事業單位齊刷刷地推向了市場,市長有什麼理由,去堵人家的創收渠道?市長,上有公公婆婆,下有烏眼雞派係,真叫我作難了。”
周慧莎說:“這是一種社會現象,我們個人哪能負得起責任啊!”鄭硯池說:“是啊,大環境出了問題,草原狼遷徙了,沙塵暴起來了。環境生態出了問題,我們下台,未必就證明我們平庸無能。不過,我們必須承認自身存在問題,不是戰略問題,是戰術問題。不是指導思想問題,是處置上下級關係的技術問題。現在,工作中生活中,請客送禮打點關係的人,像過江之鯽,亂擠扛,亂碰頭。可我卻不能和他們齊步走。細想起來,即便不送禮不送錢,也得跟他們一塊跑,裝作行賄拉關係的樣子。我想去拉關係,又患得患失,舉棋不定,光想沒做。我這方麵的智慧不夠,所以,和他們步伐不一致,我踩了他們的腳,他們也踩了我的腳,由尷尬生猜忌,由猜忌被推入另類,最終被淘汰出局。丟人的是自己,陶醉的是他們,我們顯得很缺心眼兒。在我仕途的春天裏,總是善意樂觀地感覺環境,看待李佑。這小子,我一直認為他熱情單純,沒有注意他在我們不注意他的時候,他都能幹些什麼,和李佑的矛盾不能台麵化,我隻有後發製人了。他小子善於文過飾非,顛倒黑白,其實大才樸實無華,小才華而不實。不實就是漏洞,外界還不知道,他抓錯的趙大根,被打殘廢了。你錯抓了人,還搞刑訊逼供。隻給人家兩千塊錢賠償金,又強逼人家感謝這個感謝那個。人家不幹,又巧立罪名二次抓人,打人家。聽法製口的人說,趙大根下身已經癱瘓,轉到北京看病去了。這事早晚要曝光,捂是捂不住的。我打算給省紀委書記透個信兒,看看誰收拾誰!官場多禁錮,伏兵和潛規則太多,光公事公辦就夠他小子喝一壺了。再加點感情傾斜,他小子將為自己的張狂付出慘重代價。省裏下次換屆,省長可能往前動。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官場中人,需要安然應變的好氣量。在多個圈子裏周旋,隻要基本達到目標,敵人和知己一樣,還是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