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險的男人,她看到他的真麵目後也許會被嚇得瘋掉。他望著她,臉上掛著熱情的微笑,慢慢地走了過來。她大吃一驚:天啊,他的年齡竟和我差不多。蘭德爾.弗拉格的黑發有些淩亂,英俊的臉上泛著紅潤,也許是因為在沙漠裏風吹日曬的緣故吧。他的樣子機敏善感,眼睛裏跳躍著亢奮的光芒,就像是一個小孩忽然發現一個令他十分感興趣的秘密一樣。"戴納1他對她說,"你好1"你-你-你好1她隻能說出這幾個字。她已做好各種各樣的準備,但怎麼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她似乎被當頭一擊,幾乎摔倒在地。麵對她的迷惑,像是道歉一樣,他微笑著伸出雙手。他上穿一件褪色的花呢襯衣,衣領有些磨損,下穿窄腳牛仔褲,腳蹬一雙很舊的牛仔靴,鞋跟已經磨損。"你以為我是什麼?吸血鬼?"他的笑容很溫和,幾乎要求她也報之一笑。"一個扒人皮的惡魔?關於我他們都對你說了些什麼?""他們很害怕,"她回答說,"勞埃德像..像頭豬一樣出了很多汗。"他的笑容依然是那麼動人,簡直令人難以拒絕地想對他回笑,她拚命抑製住這種衝動。由於他的命令,她曾被人一腳從床上踢了下來,並被帶到這兒..怎麼辦?懺悔?把自己所知道的關於自由之邦的一切情況告訴他?但她覺得這些情況他一定都知道。"勞埃德,"弗拉格苦笑道,"感冒在鳳凰城大流行的時候,勞埃德曾有過一次悲慘的經曆。是我把他從死神手裏救了回來,"--他的笑容在進一步消除對方的敵意--"用一句流行的話說,那是一場比死更可怕的經曆。我覺得他多少把那次經曆與我聯係上了,盡管他的遭遇根本就不是我造成的。你相信我嗎?"她慢慢地點了點頭,相信他了,心中甚至納悶勞埃德不斷淋浴的怪癖是不是和"在鳳凰城的一次悲慘遭遇"有什麼關係。她也發現自己心中對勞埃德產生了一種從沒有過的情感:憐憫。"好吧,坐下來談,親愛的。"她用狐疑的眼光向四周望了望。"就坐在地板上,地板很好。我們一定要談一談,真誠地談一談。撒謊的大騙子都是坐在椅子上,咱們不學他們。我們就像坐在篝火對麵的朋友一樣坐下來。來,坐下,小姐。"他的眼睛閃動著一種使人身不由己的魔力,就像他那真誠而開朗的笑容一樣。他盤腿坐在地上,用磁石一樣的眼睛望著她,臉上的神情似乎在說:你不會忍心讓我一個人這麼滑稽地坐在這間辦公室的地板上,是吧?戴納想了想還是坐了下來。她盤起雙腿,雙手輕輕地放在膝蓋上。她能感覺到彈簧刀鞘裏的刀子輕微的壓力。"親愛的,他們派你到我們這裏來刺探情報,"他說,"我這樣描述準確嗎?""是的。"她明白否認是沒有用的。"你也知道在戰爭期間間諜通常會有什麼下場?""是的。"他的笑容像燦爛的陽光一樣一下子四射開來,"那麼,很幸運我們雙方的人民不是在進行戰爭,對不對?"她看著他,對這句話感到十分詫異。"確實,我們不是在進行戰爭,這一點你也知道。"他用一種平靜的語調真誠地說。她的腦海中頓時湧現出數不清的使她感到困惑的問題:印第安斯普林斯,攻擊導彈,帶著脫葉劑的垃圾蟲以及他的火焰履帶車,還有當這個男人的名字--或者說他本身--在談話中出現時話題的迅速轉變,以及那個在莫哈瓦遊蕩的名叫埃裏克.斯特萊頓的律師。他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我們攻擊過你們所謂的自由之邦嗎?對你們做過什麼挑釁戰爭的行動嗎?""沒有..不過..""你們攻擊過我們嗎?""當然也沒有1"對,沒有。我們也沒計劃要這樣做,你看1他忽然舉起右手卷成筒狀,通過它,她可以看到窗外一望無垠的沙漠。"這是西部大沙漠1他大聲說,"統統見鬼去吧!內華達州!亞利桑那州!還有新墨西哥,加利福尼亞!都見鬼去吧!我的人民數目寥寥,又分散在華盛頓、西雅圖周圍以及波特蘭、新奧爾良,並且相當大一部分是在愛達荷和新俄勒岡州。我的人民數目分散得連每年做一下統計都辦不到。我們比你們更脆弱。自由之邦就像一個有高度組織的蜂窩或社區一樣,而我們隻不過是個小小的聯合體,由我做一個象征性的頭領。我們雙方都有足夠的生存空間,就是到2190年雙方人民的生存空間也會綽綽有餘。這是說如果孩子們能活下去的話--這事至少要到5個月以後才有可能知道。如果他們活著,人類繼續下去,而他們之間發生什麼糾紛的話,那麼就讓他們通過戰爭去解決吧,可是眼下我們究竟有什麼理由需要打起來呢?""沒有什麼理由,"她不由自主地輕聲說。她的喉嚨已幹,腦袋漲得發痛,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是什麼?是希望嗎?她注視著他的眼睛,似乎已無法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實際上也不想移開。她不會發瘋,因為他決沒有逼她發瘋,他是一個..一個非常通情達理的人。"沒有經濟原因使我們發動戰爭,也沒有技術原因。我們的政治製度有那麼一點不同,但這微不足道,因為我們之間還隔著一座落基山.."他在麻醉我。她這樣想,於是很費力地把目光從他的眼睛那裏移開,越過他的肩膀,向外望著那輪明月。弗拉格的笑容暗淡了一些,臉上似乎浮現出了憤怒的影子。也許隻是她的幻覺?當她的目光又回到他身上的時候(這一次帶了更多的敵意),他又在溫和地對她微笑。"是你殺死了法官,"她厲聲說,"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些什麼,一旦你得到,就會把我也殺死。"他很耐心地望著她說,"沿愛達荷州至俄勒岡州一帶有許多警戒哨,他們在尋找法官,這是事實,但並不是殺死他!我的命令是把他給我帶來。我一直在波特蘭,直到昨天才回來。我想以現在和你這樣的方式和他談一談,親愛的,冷靜一點,好好想想,理智一些。我的兩個哨兵在俄勒岡州一個叫科珀菲爾德的地方找到了他。他當即開槍射擊,把其中一個打成重傷,另一個當場死亡。重傷的那個臨死之前殺死了他。我對發生這樣的事感到很難過,比你所能知道和了解的更難過。"他的眼神暗淡了下去,從這一點她相信他所說的是真話,但也可能是他想用這種欺騙的方式使她信任他,一想到這一點,她立刻又感到透骨的冰冷。"可他們並不是這樣說的。""要麼相信他們,要麼相信我,親愛的。不過你記住,是我向他們發的命令。"他真是循循善誘..該死的循循善誘。他似乎毫無惡意,但這不是事實,難道他真的不壞?產生這種感覺僅僅是因為他是個人,或者從某個方麵看起來像人。他有政治家特有的熟練技巧,他一出場,再雄辯的人也會啞口無言,俯首認輸..不過她發現他的說教方式讓她感到心煩意亂。"如果你無意發動戰爭,那麼你在印第安斯普林斯基地擁有那麼多飛機和人員做什麼用?""這是一種防禦手段,"他馬上說,"我們在加利福尼亞州的瑟爾斯湖和愛德華空軍基地也是這麼做的。我們還有一部分人在華盛頓的亞裏基橋搞原子反應堆。你們的人馬上也會做同樣的事..或者他們已經開始做了。"戴納緩緩、緩緩地搖了搖頭說:"我離開自由之邦的時候,他們還在設法讓電燈重新亮起來。""我很願意派兩三個技術人員去幫助你們,隻是剛好得知你們的布拉德.基奇納已經把事情辦得差不多了。他們昨天暫時斷了一下電,不過問題很快就解決了。阿拉帕霍用電量太大,超負荷了。""這些事你都是怎麼知道的?""噢,我有我的手段,"弗拉格和藹地說,"順便說一句,一個老太太回來了,一個非常好的老太太。""是阿巴蓋爾媽媽?""是的。"他的眼中湧現出一絲淡淡的憂慮,也許是悲傷。"可她已經死了。真可惜,我實在是希望親眼見到她。""死了?阿巴蓋爾媽媽死了?"他眼中的憂傷似乎煙消雲散了,微笑著對她說:"你真的對此那麼吃驚?""不,我奇怪的是她怎麼回來了,也許我比你所預料的要奇怪得多。""她回來後就死了。""她說過些什麼嗎?"在那一瞬間,弗拉格和藹可親的麵具消失了,露出陰沉的失望和憤怒。"不,"他說,"我以為她會..會說些什麼,可她在昏迷中死去了。""你敢肯定嗎?"他的臉上又浮現出燦爛的笑容,像夏日裏驅散了濃霧的太陽。"不要想她的事了,戴納,我們談一些高興的事,比如說讓你回到自由之邦去。我想你肯定很希望回到那兒去,我也有一樣東西需要你帶過去。"他說著從襯衣裏掏出一個用皮革做的小袋子,從裏麵拿出三張軍用地圖遞給戴納。戴納看著這些地圖,心中更困惑了。這是一張有關西部7個州的地圖,上麵用小紅點標注著一些特定的地區。在每張地圖的下麵有一個用手工畫的箭頭注明這些是人口比較稠密的地區。"你是想讓我把這些帶回去嗎?""對。我知道你們的人口主要分布在哪些地區,因此也希望你們能知道我們這方麵的情況,這可以作為一種友好而誠實的姿態。你回去後我希望你這樣對他們說:弗拉格並沒有把他們當做敵人,弗拉格的人民也不是他們的敵人,所以以後不要再往這兒派間諜了。如果他們想派人來這兒,就派外交使團..或者相互交換學生..什麼辦法都行,但是要光明正大。你回去會這樣對他們說嗎?"他這些簡練的話語使她震驚得簡直有些暈眩。"當然,我可以這樣告訴他們,不過..""這就夠了。"他又舉起他那寬大的、空蕩蕩的手掌,她從上麵看出了一些異樣,於是帶著滿腹狐疑,向前探著身子去看。"你在看什麼?"他的話音裏帶著一絲嚴厲。"沒看什麼。"事實上她已看到了,從他的表情她也看得出來,他知道自己看到了。弗拉格的手掌上空蕩蕩的,沒有一條手紋,光滑得像嬰兒腹部的皮膚,沒有生命線,沒有愛情線,沒有戒指,沒有手鐲,也沒有任何別的手飾,隻是..隻是那麼空蕩蕩的。他們互相看著對方,似乎看了很長時間。這時,弗拉格一下子站了起來,回到他的桌邊。戴納也站了起來,她實際上已經相信他會讓她走的。他坐到桌邊拿起了麥克風。"我會讓勞埃德給你的自行車加好油,把一切損壞的地方都修好,"他說,"再給你的車子充好氣。你現在不會擔心氣不足或油料不夠了吧?放心,一切都足夠用。雖然曾有一天,我記得很清楚,也許你也記得,好像整個世界都因為缺少價格便宜的無鉛油而彌漫著核武器的火球。"他搖了搖頭歎息著說,"人類真是愚昧得無可救藥。"他按下了話筒的按鈕,"勞埃德?""是的,我在這兒。""請把戴納的自行車充好氣送過來,放在旅館前麵。她要離開我們回去了。""是。"弗拉格關上話筒,然後對她說:"好了,沒事了,親愛的。""我..這樣就可以走了?""對,尊敬的女士,我為此感到十分高興。"他掌心向下指著門口說。她走到門口,剛要打開門就聽見他說:"還有一件事,一件..一件非常小的事。"戴納轉過身望著他,他正對她微笑著。這是一種很友好的笑,但就在那一刹間她忽然想起一種被訓練的大黑狗,長長的舌頭伸在又白又尖銳的牙齒外麵,一口就能像咬一塊洗碗布那樣咬掉一隻胳膊。"什麼事?""你們還有一個人在這兒,"弗拉格說,臉上滿是和藹的微笑,"他會是誰呢?""我怎麼能知道呢?"戴納反問道。這時她的腦子忽然閃現出一個身影:湯姆.科倫-.真的會是他嗎?"哦,得啦,親愛的,我想我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真的,"她說,"你仔細想一想就會發現我決不撒謊,委員會派我..還有法官..誰知道還有多少人..他們是非常小心的,因此我們之間不能相互了解。這點你明白,要是發生了什麼事..""要是我們發現了幾個並決定要除掉他們,是不是?""對,是這樣。我是蘇珊.斯特恩派來的,我曾猜想是拉裏.安德伍德..他也是委員會的成員..""我認識安德伍德先生。""對,嗯,我猜是他派法官來的。不過對於別的人.."她搖了搖頭,"誰都有可能,也可能是許多人,因為我知道委員會的7個成員每人都負責招募一個間諜。""對,這有可能,但實際情況並不是這樣。其實隻有一個,你知道這人是誰。"他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但現在這笑容卻令她感到害怕。這不是自然的笑,它使她想到了死魚,汙染的水,透過望遠鏡看到的月球表麵,這也使她感到很泄氣並且怒火中燒。"你知道。"他重複說。"不,我.."弗拉格再次俯下身子對著麥克風說,"勞埃德走了嗎?""不,我還在這兒。"通訊設備雖昂貴,但確實是一件很不錯的通訊工具。"先暫停一下對戴納自行車的準備,"他說,"我們還有一件事需要"--他看了她一眼,眼睛裏閃現著深思熟慮的光芒--"先在這裏解決了。""是。"對話機關閉了。弗拉格的手握在一起,微笑著看著她,看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戴納開始出汗了。他的雙眼似乎越睜越大,越來越黑,使人覺得看他的眼睛就像看一眼很深很老的井。她想把目光移開,可怎麼也辦不到。"告訴我,"他用一種非常柔和的聲音說,"親愛的,我們都不希望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整件事就是一個陰謀,是一場由一個人一手導演的戲,這不是很明顯嗎?""親愛的,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不,你明白。你們錯就錯在勞埃德回答你回答得那麼快。當你在這兒散布花言巧語的時候,他們應該已按照你的吩咐去行動了,他現在應該帶著我的自行車走了一半的路程,除非你告訴他別動,看來你從來就沒想過放我走。""親愛的,你的多疑症使你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我懷疑你和那些人在一起時曾有過類似經曆,那可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你猜想的這件事也很可怕,但我們並沒打算這樣做,是不是?"她感到自己的力氣正在漸漸地耗光。懷著最後的希望,她把麻木的右手握成拳頭,朝右眼打了一下,頓時一股劇烈的疼痛遍布全身,眼前的景象也開始模糊了。她用頭猛地在門上撞了一下,發出一聲巨響。她迅速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覺得自己的決心又恢複了,抵抗的力量也增強了。"噢,你可真是好人埃"她憤怒地說。"你知道他是誰,"他邊說邊站起來,離開桌子向她走了過來。"你知道,而且你會告訴我的。打自己的頭對你沒有什麼幫助,親愛的。""你自己怎麼會不知道?"她對他吼道,"你了解法官,了解我,怎麼會不知道.."他的雙手以可怕的力量落在她的臂膀上,大理石一樣冰冷。"是誰?""不知道。"他晃著她的身子,就像晃著一個布娃娃一樣,臉上的笑容和憤怒組合在一起,猙獰可怕。他的手冰冷冰冷,臉上卻散發著烤爐一般的熱浪。"你知道。告訴我,誰?""你為什麼不知道?""因為我看不見他1他咆哮著,抓著她把她摔在地上,摔得她骨頭都快散架了。當她看到那雙探照燈似的眼睛在黑暗中朝她逼近的時候,她感到自己的膀胱失去了控製,一股熱流順著大腿流了下來。讓她感到溫和而有希望的臉消失了,蘭德爾.弗拉格消失了,現在和她在一起的是"步行者",是高個子,是巨人,隻有上帝能幫助她。"你會開口的,"他說,"你會說出我想知道的東西。"她盯著他,慢慢地站了起來,她感覺到了貼在前臂的那把刀子。"好吧,我告訴你,"她說,"你過來。"他獰笑著,向前邁了一步。"不,再近一些,我想附在你的耳邊說。"他離她更近了一些。她能夠感到灼人的熱氣,徹骨的冰冷;聽到重重的不規律的喘息;聞到潮濕、強烈的氣味,像陰暗地窖裏腐敗的菜葉一樣令人作嘔。"再近一些。"她沙啞著嗓子輕聲說。他又向前邁了一步。她曲起右手腕,耳朵似乎聽到了彈簧刀鞘發出的吱吱聲,她已感到了手中刀子的分量。"在這兒1她歇斯底裏地大叫一聲,手猛地向上一揚,狠狠地朝他胸部揮去。她要讓他的五髒六腑都流出來,讓這個陰險毒辣的家夥犯一個致命的錯誤。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隻見他雙手放在胯上,笑得前仰後合,臉部的肌肉收縮著,擠壓著,扭曲著,呈現出十分滑稽的表情。"哦,親愛的1他大聲叫道,隨後又爆發出一陣大笑。她傻傻地低頭一看,發現手裏握著一個黃香蕉,上麵插著一把藍白相間的刀子。帶著極大的恐懼,她把它丟到地上,那東西在地毯上似乎變成了一種黃色的獰笑,就像弗拉格那張滑稽的臉一樣,令她十分厭惡。"你會說出來的,"他低聲說道,"你一定會說出來的。"戴納心中明白他說的非常正確。她迅速地一轉身,快得黑衣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他本能地伸出雙手去抓,然而除了她衣衫後麵的一塊布之外,他什麼也沒抓到。戴納撲向了牆上的那扇玻璃窗。"不1他尖叫一聲。她似乎感到他像一陣黑風刮了過來。窗戶爆發出一聲沉悶的嘩啦聲,她吃驚地看到大塊的厚玻璃紛紛落下,像礦藏的水銀一樣沿她頭的撞擊點四散開去。衝擊的慣性帶著她的半個身子從玻璃洞探出窗外。她一動不動地停在那裏,血像潮水一般流了出來。她感覺到他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肩上。這時她很想知道他還能用多長時間迫使她說出真相,1個小時?2個小時?她覺得自己正一點點地死去,這對他來說可不算好事。"我知道是湯姆,你們發現不了他,你們用什麼辦法也發現不了他,因為他不同於我們,他.."她這樣想著。這時他想用力把她拖進屋裏去。她僅用力把頭往右一擺,便殺死了自己。一塊像剃刀一樣鋒利而尖銳的玻璃深深地刺進她的喉嚨,另一塊紮進了她的右眼。她用雙手拍打著玻璃,身體抽搐了幾下,不一會兒,便癱下不動了。黑衣人拖進屋裏的隻是一個鮮血淋漓、像麵袋一樣的東西。她死了,仿佛帶著勝利的滿足。狂怒之下的弗拉格像一隻咆哮的公牛,發瘋般地踢起她來。然而她那柔軟而漠然的身體對此毫無反應,就像在蔑視他一樣,這更加激怒了他。他在屋裏把她踢來踢去,一邊踢著,一邊咆哮著,咒罵著,他的頭發上閃現著火花,就像他的體內有一個裝有核子的回旋加速器開始運轉起來,形成一個電場,把他的整個身體變成了一節蓄電池。他的眼睛裏燃燒著黑色的火焰,咆哮著,踢著,踢著,咆哮著。守候在外麵的勞埃德和其他幾個人一個個嚇得臉色煞白,麵麵相覷。終於,他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坦尼,雷恩,還有惠特尼,相繼悄悄地離去,牛奶一樣煞白的臉上流露出似乎什麼都沒聽見,但又想偷聽一下的那種小心翼翼的神情。隻有勞埃德依然守候在那裏,他不是不想離開,而是覺得自己會有任務。弗拉格最後果然把他叫了進去。他坐在那張大桌子上,交叉著雙腿,雙手放在膝蓋上,透過勞埃德的頭頂望著外邊深遠的天空,形成一幅打座的圖畫。勞埃德看見玻璃牆的中央被撞開了一個大洞,周圍鋒利的玻璃碎片上沾滿了粘稠的血液。躺在地上的是一具血肉模糊,蜷縮成一團的屍體,包裹在一塊布中。"把那東西清理掉。"弗拉格說。"是,"他的聲調很低,而且有點兒沙啞,"要把頭留下來嗎?""把這東西整個地拖到城東,然後澆上汽油燒掉。你聽見我的話了嗎?燒掉它!把這該死的東西燒掉1"是。""這就對了。"弗拉格的臉上又開始浮現出寬厚的微笑。勞埃德用哆哆嗦嗦的雙手費力地抱起這個沉重的東西,他覺得嗓子眼裏好像堵著一團棉花,差點兒發出恐懼的呻吟聲。抱起的屍體在他懷中形成一個U的形狀,下麵是一灘粘乎乎的血液。那東西剛被他抱起就又滑了下去,發出"咚"的一聲響。他用恐懼的眼光看了弗拉格一眼,弗拉格仍然以打座的姿勢坐著,眼睛望著外邊。勞埃德又抱起它,用力抓緊,然後一步一步向門口移去。"勞埃德?"他停下來,轉過身去,嘴裏不由得"氨了一聲。弗拉格還是像打座一樣地坐著,隻是身體已懸在離桌麵大約10英寸的半空中,眼睛依然安詳地望著屋外。"什..什..什麼事?""我在鳳凰城給你的鑰匙你還保存著嗎?""是的。""要隨身帶著,現在是時候了。""好..好的。"他等著聽他下麵講些什麼,但弗拉格沒有再開口。他就那樣懸在黑暗中,像一個在施行不可思議的魔法的印度苦行僧,臉上溫和地笑著,望著外麵。勞埃德趕忙離開這裏,仿佛撿回了自己的生命和神智一樣長出了一口氣。那天的維加斯很平靜。勞埃德回來時已是下午2點鍾,渾身散發著汽油味。這時,風開始越刮越大,到下午5點鍾時,斯特裏普大街上已是狂風怒吼,夾雜著風從旅館之間刮過時發出的淒涼的嗚嗚聲。由於七八月份城中缺水而枯死的的棕櫚樹此時在空中孤零零地搖擺著,就像幾麵破碎的旗幟。奇形怪狀的烏雲在人們的頭頂上飛馳而過。在幼獅酒吧裏,惠特尼.霍根和肯.德莫特坐在那裏,邊喝著瓶裝的啤酒,邊吃著雞蛋沙拉三明治。三個老太太--大家都叫她們韋爾德姐妹--在城郊養了些雞,人們似乎都沒有足夠的雞蛋吃。在酒吧下麵的賭場內,小迪尼.麥克卡西正歡快地在一個賭桌上爬來爬去,周圍擺著成排用橡皮做的士兵。"看那個小家夥,"肯興奮地說,"有人問我能不能一連看他一個小時,其實我能一連看他一個星期。我真希望上帝也賜給我這樣一個孩子。我老婆隻生過一個,還早產了2個月,結果第三天剛過完就死在了保溫箱裏。"他抬頭看了看,這時勞埃德走了進來。"嗨,迪尼1勞埃德喊道。"奧埃德!奧埃德1迪尼邊大聲叫著邊跑到桌子邊跳了下來,跑到勞埃德麵前。勞埃德抱起他轉了一圈,然後又緊緊地把他抱在懷中。"親過勞埃德了嗎?"他問道。迪尼在他臉上叭咂叭咂地亂親起來。"我給你帶了點東西。"勞埃德說著從他胸前的口袋裏掏出一把用錫紙包著的巧克力糖。迪尼歡叫著一把抓了過來,"奧埃德?""什麼事,迪尼?""你怎麼聞起來像一桶汽油?"勞埃德笑了起來,"我燒了點垃圾,寶貝兒,你繼續玩吧。現在誰是你的媽媽?""安傑利娜。"他把這個音發成了"安傑伊娜"。"接下來還是邦尼。我喜歡邦尼,但我也喜歡安傑利娜。""別告訴她勞埃德給你買糖了,好不好?安傑利娜會罵勞埃德的。"迪尼保證不告訴她,然後想著安傑利娜罵勞埃德的情景,咯咯地笑著跑開了。過了一兩分鍾,他來到了賭桌旁邊的"警戒線",一邊指揮著他的"軍隊",一邊大口地嚼著巧克力糖。惠特尼穿著他那件白色工作服走了過來,手裏拿著兩塊三明治和一瓶冰鎮的漢姆酒,遞給勞埃德。"謝謝,"勞埃德說,"看著可真不錯。""那是賽倫家庭作坊製作的麵包。"惠特尼自豪地說。勞埃德津津有味地吃了一會兒,最後問:"有誰見過他嗎?"肯搖了搖頭說:"我想他又走了。"勞埃德陷入了沉思。外麵傳來一陣嗚嗚的風聲,讓人覺得淒涼而孤單,就像在沙漠裏迷路了一樣。迪尼不安地抬頭看了一會,然後繼續彎著腰玩。"我想他就在附近的某個地方,"勞埃德最後說,"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就是有這樣一種感覺。我覺得他就在周圍等待著某件事情的發生,但我不知道這件事是什麼。"惠特尼用很輕的聲音問,"你認為他從她口中得到什麼了嗎?""不,"勞埃德望著迪尼說,"我想他沒有。他在這件事上不知怎麼出了點岔子,她..她很幸運,或者說她比他要高明一些。這種事不常發生。""這畢竟沒什麼大不了的。"肯說,但他的臉上也同樣顯現著不安。"是的,"勞埃德靜靜地聽了一會風聲。"也許他已回到了洛杉磯。"但他並不是真的這樣想,從他的臉上可以看出這一點。惠特尼又回到廚房給每人拿了一杯酒。大家默默地喝著,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最初是那個法官,現在是這個女人,兩人都死了。誰也沒說出真相,誰也沒像他要求的那樣留下什麼線索。看來曼特爾、馬裏斯和福特這幾個美國佬在"職業冠軍賽"中失去了前兩局;這在他們看來可真是難以置信,而且很可怕。大風整整刮了一夜。第63章9月10日傍晚時分,迪尼在城裏的一個小公園玩耍著。這個公園位於旅館和娛樂場區的北麵。他本周的"媽媽"安傑利娜.希施菲爾德此時正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與一位年輕的姑娘閑聊。這個姑娘是5個星期前來這裏的,比安傑晚來10天左右。安傑.希施菲爾德今年27歲,那姑娘比她小10歲。她下穿一條藍色緊身運動衣,上穿一件水手領罩衫,罩衫短小得幾乎使她的胸部一覽無餘,不給人留下一點想象的餘地。孩子氣的臉上常常帶著一副嬌嗔而又有些迷茫的神情,與緊身衣襯托出的年輕而誘人的身材多少有點不諧調。她講起話來枯燥無味,沒完沒了,幾乎全是:搖滾明星、性,她在印第安斯普林斯基地擦除武器油垢的工作是多麼地髒、性,鑽石戒指、性,愛看的電視節目、性。安傑有時心裏真希望她到外麵跟別人莋愛去,這樣可以留下自己清靜一會兒;她也希望迪尼至少等到30歲以後再慢慢地找這個女人做媽媽。這時候,迪尼忽然抬起頭,笑著大聲喊:"湯姆!嗨,湯姆1在公園的另一邊,一個長著滿頭淺黃色頭發的大個子男人走了過來。他手裏提著給工人裝午飯用的大木桶,木桶隨著他的腳步擺來擺去,不斷地磕碰著他的腿,這使他的腳步顯得有些踉蹌。"哎呀,那家夥好像喝醉了。"女孩對安傑說。安傑微微一笑,"沒有,他叫湯姆。他隻是.."迪尼站起來朝那人跑去,邊跑邊大聲嚷嚷著:"湯姆!等一等,湯姆1湯姆轉過身,笑著回答:"迪尼!嗨--嗨1迪尼撲向湯姆,湯姆丟下飯桶,一下子抱起他,飛快地轉起來。"讓我開飛機,湯姆!讓我開飛機1湯姆抓住迪尼的手腕,拉起他越來越快地旋轉起來,離心力使迪尼的身體飛了起來,雙腿發出颼颼的風聲,差不多和地麵達到了平行。迪尼尖聲大笑起來。轉了幾圈後,湯姆輕輕地把他放在地上。迪尼大笑著,踉踉蹌蹌地四麵亂晃,努力找回平衡。"再讓我開一次,湯姆!再讓我開一次1"算了,再轉你會嘔吐的。湯姆現在需要回家,要懂事,是不是?""好吧,湯姆,再見1安傑說:"在這個城裏,我想迪尼最喜歡勞埃德.亨賴德和湯姆.科倫。湯姆.科倫很樸實,不過.."她看了那個姑娘一眼,打斷了自己的話。那個姑娘正眯著眼出神地望著湯姆,心裏似乎在想著什麼。"他是不是和另一個男人一起來這裏的?"她問。"誰?湯姆?不,就我所知,一個星期前他一個人來到這兒。他曾經和那些人一起住在自由之邦,但他們把他趕了出來。讓我說呀,這是他們的損失,我們的收獲。""他不是和一個又聾又啞的人一起來的嗎?一個又聾又啞的人?""和一個又聾又啞的人?不,我很肯定他是一個人來的。迪尼很喜歡他。"姑娘望著湯姆,直到他從視野中消失。她想起了那張草草地寫著我們不需要你的紙條。那是在堪薩斯城,很久很久以前。她朝他們開了槍。她想那時要是把他們殺死就好了,尤其是那個啞巴。"朱莉,你怎麼了?"朱莉沒有回答,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湯姆.科倫的背影。過了一會兒,她的嘴角浮起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