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5章(1 / 3)

他們3個人在距離斯圖以西16英裏的地方宿營。他們又遇見了第二個澗穀,這個稍小一點。他們隻走了這麼短的路程,真正的原因是他們都有些失魂落魄。很難說他們都已經恢複正常了。他們的腳步似乎更沉重。一路上走著,相互之間也不怎麼交談。他們之間也不想看其他人的麵孔,害怕從其他人的臉上見到與自己相似的負罪神情。天黑後,他們宿營,點燃了篝火。那裏有水,但沒有食物。格蘭向煙管裏塞進他手頭上的最後一點煙草,突然又在想斯圖現在是否還有香煙。這想法破壞了他對煙草的興致,於是在岩石上把煙敲滅,沒注意到連他的最後一點煙草都敲掉了。過了幾分鍾,夜色裏不知什麼地方傳來貓頭鷹的叫聲,他看了看四周。"喂,科亞克在哪裏?"他問。"現在,有點奇怪,是不是?"拉爾夫說,"這幾個小時裏我根本不記得見過他。"格蘭站起身。"科亞克1他大聲喊,"嗨,科亞克!科亞克1他的聲音在荒野中孤獨地回響。沒有回答。他又坐下來,充滿焦慮。他有一種不祥的念頭。科亞克曾經追隨他走遍大陸各處。現在他走失了。這像個凶兆。"你猜他會發生什麼事?"拉爾夫輕輕地問。拉裏以一種平靜、深思熟慮的口氣說:"可能他待在斯圖那裏了。"格蘭向上看看,有些驚訝。"可能,"他說,想了想這種可能。"大概就是這樣的。"拉裏把一塊鵝卵石在手裏前後地扔來扔去。"他說上帝可能派一隻烏鴉來喂他,我想如果這裏少一隻狗,沒準兒上帝改派一隻狗去。"火堆裏"砰"地響了一聲,在黑暗中迸出些火花,然後又沉寂下來。當斯圖看見一個黑影沿澗穀下來朝他前進時,他把自己撐在附近的大石頭上,腿僵硬地伸在前麵,並摸到了一塊順手的石塊。他覺得冰冷刺骨。拉裏是對的,在這樣的溫度下他待不了兩三天。而現在不論是什麼都可能會首先要了他的命。科亞克陪著他待到天黑,然後離開了,輕而易舉地爬上了澗穀。斯圖沒有叫他回來。這隻狗會找到路回到格蘭身邊。可能他要自己度過了。但是現在他希望科亞克多待一會兒就好了。藥丸是一會事,但他不想被那個黑衣人的狼群撕成碎塊。他把石頭抓得更緊,而那個黑影在大約20碼以上的地方頓了一下,然後又向前走,在晚上影子更黑了。"來吧。"斯圖嘶啞地喊。那個黑影搖了搖尾巴,繼續向前走。"科亞克?"這個黑影正是。而且在他的嘴裏還叼著什麼,他把那東西扔在斯圖的腳下。他坐起身來,尾巴敲著地,等待被表揚。"好狗。"斯圖驚喜地說,"好狗1科亞克為他帶來了一隻兔子。斯圖掏出刀子,三下兩下剝開兔子。他取出內髒,扔給科亞克。"想要這些嗎?"科亞克正是喜歡這些。斯圖把兔子剝了皮。但要是生吃的話,這可不大對他的胃口。"木頭?"他對科亞克說時並沒有抱什麼希望。在澗穀的堤岸上散亂地擺放著許多被洪水衝下來的樹枝和木塊,但是他都夠不著。科亞克搖搖尾巴,並沒有動。"去取一點?拳."科亞克已經走了。他搖搖擺擺,爬上澗穀的東岸,回來時嘴裏叼著一大塊木頭。他把木頭丟在斯圖地旁邊,叫了幾聲。他的尾巴劇烈地擺動。"好狗,"斯圖又說了一遍,"這下我成了狗崽子了!再去取點來,科亞克1科亞克高興地叫了幾聲又走了。20分鍾後,他帶回來的木頭已經足夠生一大堆火了。斯圖小心地剝下了足夠用來點火的碎木片。他查看了一下火柴的情況,發現他還有一盒半。他用第二根火柴點燃了引火物,然後小心地往火裏添加木柴,很快就生起了熊熊的一團大火。斯圖盡可能地靠近火堆,坐在他的睡袋上。科亞克靠在火堆的另一麵,鼻子搭在他的爪子上。當火勢稍微小一點的時候,斯圖把兔子伸到火堆裏烤。兔子很快就香味撲鼻了,引得他的胃咕咕叫。科亞克在旁邊站了起來,垂涎欲滴。"一半歸你,一半歸我,大家夥,怎麼樣?"15分鍾後,他把兔子從火堆中拖出來,想辦法把兔子分成兩半而又不把他的手燙壞了。兔子肉一半烤焦了,另一半又半生不熟,但這比西部大市場的罐裝火腿好得多。他和科亞克狼吞虎咽..當他們快要吃完的時候,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傳到窪地來。"天哪1斯圖轉過頭來,嘴裏塞滿了兔肉。科亞克站在他的腳邊,毛直立起來,汪汪直叫。他在火堆的邊上轉了一圈,又狂吠幾聲。剛才嚎叫的地方寂靜無聲。斯圖躺下身來,一隻手握著石頭,另一隻手拿著打開的刀子。星星寂靜、冷漠地高懸在天上。他又想到了法蘭妮,他盡可能把這些拋在腦後。但是這傷痛太厲害了,全身心的傷痛。我睡不著覺了,他想。很長時間睡不著覺了。但是,在格蘭給他的藥丸的幫助下,他確實睡著了。而且當火堆燒成灰燼時,科亞克走到斯圖的身邊貼住他睡,借以相互保暖。這就是為什麼當他們離開斯圖的頭一個晚上,斯圖吃飽了而其他人卻在挨餓,斯圖輕鬆入睡而其他人卻噩夢不斷,感覺快要毀滅。24日,拉裏.安德伍德一行3人前進了30英裏,宿營在聖拉斐爾山西北一帶。那天晚上,溫度降到了華氏25度左右,他們燒了一大堆火,靠在火堆的邊上睡。科亞克還沒有回到他們身邊。"你想斯圖今晚正在幹什麼?"拉爾夫問拉裏。"奄奄一息。"拉裏很快地回答,而當他看到拉爾夫質樸、誠實的麵孔因痛苦而扭曲時,他又覺得有些對不起,但是他不知道如何彌補。而且,這畢竟是事實。他又躺下來,感覺異乎尋常地強烈,那就在明天。不管他們來什麼,他們就在不遠的地方。那天晚上噩夢不斷。他跟隨一個叫謝德布魯斯的樂團巡回演出,他在醒著的時候對這個樂團記得非常牢。他們在麥迪遜廣場花園定好場次,那地方的票已經出售了。他們在熱烈的掌聲中出台了。拉裏走出來想調整他的麥克風,把它調得低一點,但是調整不了。他走到第一吉他手的麥克風前,但那也是固定的。低音吉他手,風琴手的麥克風都是如此。噓聲和倒掌聲開始從人群中傳來。謝德布魯斯樂團的人一個個從台上下來,臉上帶著詭秘的微笑,身上的衣服是伯德在1966年經常穿的那種夢幻襯衣,那羅傑還是8英尺高。而拉裏還在台上走來走去,試圖找到一個可以調整的麥克風。但是它們都是至少9英尺高,而且都是固定的。它們看起來像用不鏽鋼做的眼鏡蛇。人群之中有個人開始叫喊:"寶貝,你滿意你的男人嗎?"我再也不幹了,他試圖說。世界結束時我就不幹了。他們聽不見他的話,而從後排開始傳來合唱,越來越大,越來越強,傳遍整個花園。"寶貝,你滿意你的男人嗎?寶貝,你滿意你的男人嗎?寶貝,你滿意你的男人嗎?"他在這一片吵鬧中醒過來。渾身上下全是汗。他不需要格蘭來告訴他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夢或是意味著什麼。在夢裏碰不到麥克風或是沒法調整它,這在滾石樂手來講是非常普通的,就如同做夢時在台上卻一句歌詞也記不祝拉裏猜想所有的歌手在出場前都有類似的經曆。出場前。這是一個不完整的夢。它隻是簡單地表現了一種強烈的恐懼。如果你不行怎麼辦?如果你想要去辦,卻又不能去辦怎麼辦?這種無能為力的恐懼正是許多藝術家--諸如歌手、作家、畫家、音樂家--開始喪失信心的地方。要在人前露一手,拉裏。那是誰的聲音?他媽媽的嗎?你會成功的,拉裏。不,媽媽--我不會的。我不再繼續做下去了。到世界末日的時候我就結束。真的。他又躺下來繼續睡覺。他最後想到斯圖是對的:那個黑衣人會來抓他們的。明天,他想。不管怎麼樣我們來了,我們快要到了。但是,他們在25日一個人也沒有見到。他們3個人渾渾噩噩地在藍天下走,見到了許多的鳥和野獸,但就是沒有人。"這真是出奇地快,野外生活又開始了,"格蘭說道,"我也知道這是一個相當快的過程,而且當然冬天就要來臨,但是這還是相當的驚人。從上一次到現在隻有大約100天。""是呀,但是沒有狗和馬。"拉爾夫說道。"這看起來有些不對頭,你知道嗎?他們研製了一種可以殺死附近所有人的東西,而這還不算完。它還要殺死人類最親密的兩種動物。它要毀掉人類和人類的親密朋友。""而且還要留下貓。"拉裏悶悶地說。拉爾夫眼睛一亮。"喂,還有科亞克..""還有科亞克。"這結束了他們的談話。他們前麵的山丘曲折不平,仿佛在皺眉頭,可以掩藏幾十個帶著槍和望遠鏡的人。拉裏認為今天要出事的預感依然存在。每次他們爬上坡,他都期待著底下的路上布滿了人。而這種情況每次都沒有發生,他又認為是埋伏。他們談到了馬。談到狗和野牛。拉爾夫告訴他們野牛要回來了--尼克和湯姆.科倫都見到了。那一天並不很遠--可能在他們活著的時候--當草原重新遍布野牛的時候。拉裏知道這都是真的。但他也知道這也都是廢話--他們可能不到10分鍾就會死於非命。天就要黑了,應當找地方宿營了。他們來到一處高地,這時,拉裏想:現在,他們可能就在那下邊。但是那裏什麼也沒有。他們宿營了,附近有一個綠色反光的標誌,上麵寫著拉斯維加斯260。他們那天吃得相對好一些:墨西哥速食片,蘇打,兩瓶吉姆減肥水。明天,拉裏又想,然後就睡著了。那天晚上他夢見他和巴裏以及一些其他成員在麥迪遜廣場花園表演。他們這次場麵非常宏大--他們為城市的大團體表演。波士頓或是芝加哥。而所有的麥克風都至少9英尺高,他又開始從一個麥克風走到另一個,這時人群開始有節奏地拍掌,同時喊"毛孩子,你了解你的人嗎?"他看了看前排,突然出了一身冷汗。查爾斯.曼森坐在那裏,前額上的傷疤扭曲跳動成一個x的形狀。理查德.斯佩克也在那裏,眼睛自負、無恥地瞧拉裏,嘴裏叼著一根不帶過濾嘴的香煙。他們圍在那個黑衣人的周圍。約翰.韋恩在他們身後。弗拉格領著他們唱。明天,拉裏又一次想,在麥迪遜廣場花園的聚光燈下從一個麥克風前走到另一個前麵。我明天就會見到你。但是第二天還是什麼也沒有發生,或是再後麵一天。到9月27日傍晚他們在弗裏芒特章克申的小鎮宿營,那裏有許多東西可以吃。"我希望這一切快點結束,"拉裏那天晚上跟格蘭說,"每天它都沒有發生,情況越來越糟。"格蘭點頭。"我也這樣認為。如果這隻是幻想的話,那就太可笑了,是不是?說不定是我們大家做的一個噩夢。"拉裏看著他吃驚地想了一會兒,然後他緩緩地搖了搖頭,"不,我不相信這隻是一個夢。"格蘭笑了。"我也不相信,年輕人。我也不相信。"以後的時間他們繼續探討這個問題。早晨剛過10點鍾,他們爬上一個高坡,在他們下麵朝西5英裏的地方,有兩輛轎車頭對頭地停在那裏,堵住了高速公路。這看起來正像拉裏所預想的那樣。"事故?"格蘭問。拉爾夫搖搖頭,"我不這樣認為。事故不應當把車停成那樣的。""他的人。"拉裏說到。"對,我也這樣認為,"拉爾夫表示讚同,"我們現在怎麼辦,拉裏?"拉裏從口袋裏掏出大手帕擦擦他的臉。今天,或者是夏天又回來了或者是他們開始感受到西南部沙漠的氣候。氣溫在華氏80度。但這是幹燥的熱,他平靜地想。我隻出了一點點汗。隻有一點點。他把大手帕卷起來放入口袋。現在它確實發生了,他感覺挺好。他再一次奇怪地感到這是一次演出,準備上演的節目。"我們下去看看上帝是不是真的保佑我們。好不好,格蘭?""聽你的。"他們又開始往前走。走了半小時以後他們才看清楚那兩輛頭對頭的車原屬猶他州巡邏隊。那裏有幾個全副武裝的人在等候他們。"他們要向我們射擊嗎?"拉爾夫問道。"我也不知道。"拉裏說。"如果他們要向我們射擊的話,我們怎麼樣也跑不掉。"他們繼續向前走。堵在路上的人分成兩部分。大概5個人在前麵,拿槍指著這3個朝前走的人,而另外3個人躲在車後麵。"他們有8個人,拉裏,是嗎?"格蘭問。"我數的是8個,對。你怎麼樣?""我很好。"格蘭說。"拉爾夫?""當它來臨時,做我們應該去做的事情,"拉爾夫說,"這就是我所想的。"拉裏握住他的手搓了搓。然後他又去握了握格蘭的手。他們距離那些巡邏者已經不到1英裏了。"他們不會馬上向我們射擊,"拉爾夫說,"如果要射擊的話,他們早就應該做了。"現在他們可以看清對方的麵孔,拉裏仔細地進行辨認。一個人是大胡子。另外一個很年輕但非常強壯。他一定在中學時就成為一個混混。拉裏想。另外的一個穿著一件亮黃色的衣服,上麵畫著一個微笑的駱駝,在駱駝下麵花體、老式字母寫著超級隆起。另外一個小個子的男人不時摸摸一個大酒瓶,拉裏感到他非常緊張,他看起來如果不自己躺下的話也會自己摔倒的。"他們跟我們沒有什麼不同。"拉爾夫說。"當然不同了,"格蘭回答說,"他們都有槍。"他們走到距離堵道的警車20英尺以內的地方。拉裏停了下來,其他人也停了下來。死一般的寂靜,弗拉格的人和拉裏他們互相看著對方。然後,拉裏.安德伍德有禮貌地說:"你們好。"小個子男人走上前來,他依然擺弄他的酒瓶。"你們是格蘭.貝特曼,拉裏.安德伍德,斯圖爾特.雷德曼和拉爾夫.布雷特納嗎?""嘿,你這個笨蛋,"拉爾夫說,"你不會數數嗎?"有人在竊笑。這個小個子的臉通紅。"誰不在?"拉裏說,"斯圖在路上發生了事故。而且我相信如果你不停止擺弄你的槍的話,你一定會傷到你們自己人的。"有更多的人笑了。這個小個子男人將他的槍鬆鬆垮垮地別在腰間,這使他顯得更加可笑:活脫脫一個做白日夢的逃犯沃爾特.米蒂。"我的名字叫保羅.伯利森,"他說,"根據對我的授權,我宣布逮捕你們並命令你們跟我走。""以誰的名義?"格蘭馬上說。伯利森以鄙夷的神情看看他..但是這神情之中還摻雜著一些別的東西。"你知道我代表誰說話。""那就說出來。"伯利森保持沉默。"你害怕嗎?"格蘭問他。他看了看他們8個人。"你們這麼害怕他甚至連他的名字也不敢說?非常好,讓我來替你們說。他的名字叫蘭德爾.弗拉格,或者叫黑衣人,又叫做高個子,或是"步行者"。你們有人這麼喊他嗎?"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提高了一個8度。他們有些人不安地互相看看,而伯利森則退後一步。"叫他比爾紮布,因為那也是他的名字。叫他拉姆齊和阿哈茲和阿斯塔羅斯。叫他福雷斯特和塞提和阿努比斯。他的名字非常多,他是地獄的叛逃者,而你們還在拍他的馬屁。"他的聲音又降了下來,他毫無戒備地笑著。"想一想我們應該怎麼辦。""把他們抓起來,"伯利森說,"把他們全部抓起來,誰第一個動就打死誰。"奇怪,並沒有人動手,拉裏想:他們不會這樣做的,我們害怕他們,可是他們更害怕我們,即使他們手裏有槍..他看著伯利森說,"你開什麼玩笑,你這個渣子?我們想走。那就是我們為什麼要來的原因。"然後,他們行動了,仿佛是拉裏命令他們的一樣。他和拉爾夫被綁在一輛巡邏車後麵,格蘭在另一輛車的後麵。車裏被鋼製的網架隔開。裏麵沒有把手。我們被捕了,拉裏想。他覺得這想法令他愉快。4個人擠進前排座位。巡邏車向後倒了一下,調轉頭朝西駛去。拉爾夫歎了口氣。"害怕嗎?"拉裏低聲問。"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幸虧我的狗不在身邊。"前排的一個人說:"那個大嘴的老頭。他是頭兒嗎?""不是。""你叫什麼名字?""拉裏.安德伍德。這位是拉爾夫.布倫特納。另外一個是格蘭.貝特曼。"他看了看後麵的窗戶。另一輛車在他們後麵。"那第四個人出什麼事了?""他摔斷了腿。我們隻能把他留在那裏了。""是這樣的。我是巴裏.多根。維加斯的保安人員。"拉裏的回答有些可笑,"很高興見到你,"這句話冒上他的嘴唇,他笑了笑。"開車到拉斯維加斯有多遠?""因為路上有路障,所以我們不可能開得太快。我們正在從城市那邊清理路障,進展很慢。我們大約5小時到達。""我們可不是這樣的,"拉爾夫搖著頭說道,"我們已經在路上3個星期了,而你們5個小時就從拉斯維加斯開車來了。"多根轉過頭來,直到看到他們。"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走路。而且我不明白你們到底為什麼要來。你們應該知道結果就是如此。""我們是派來的,"拉裏說,"去殺死弗拉格,我想。""你們沒有機會,傻瓜。你和你的朋友會被直接送進拉斯維加斯縣監獄。你們不可能被釋放,或是被取保。他對你們很有興趣。他知道你們要來。"他停了一下。"你們大概想要個爽快的。但是我想他不會的。他最近的心情不大好。""為什麼?"拉裏問。但是多根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可能是太多了。他轉過臉去,不回答他們的問題,拉裏和拉爾夫看著沙漠很快地向後倒去。行進的速度又快了。實際上他們花了6個小時到達維加斯。它處於沙漠的中心,像一顆難得的珍寶。街道上有許多人:工作日已經結束,人們或是坐在草地上、長椅上、汽車上,或是坐在廢棄的結婚禮堂和當鋪的門廳處,享受著清晨的涼爽。他們好奇地看著飛馳而過的猶他州警車然後又回到他們原先的話題。拉裏一邊向四周看,一邊思考。供電正常,街道整潔,碎石被清理幹淨。"格蘭是對的,"他說,"他搭上了準點開發的火車。但是我還是懷疑是不是有地方修鐵路。你們的人似乎都有些抱怨,多根。"多根不回答。他們開到了縣監獄,繞到了後門。有兩輛車停在水泥地場院裏。當拉裏走下車的時候,正在鬆一鬆筋骨,他看到多根拿了兩副手銬。"嘿,幹什麼,"他說,"別開玩笑。""對不起。這是他的命令。"拉爾夫說:"我這輩子還沒有被手銬銬住過。在我結婚前,我被人好幾次抓起來扔進水罐裏,但是我從未讓人銬住過。"拉爾夫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他的俄克拉何馬口音非常清楚,拉裏知道他非常憤怒。"我要聽從命令,"多根說,"不要逼我來硬的。"拉裏說,"我知道誰給你的命令。他殺死了我的朋友尼克。你為什麼要跟這個惡棍在一起呢?看起來你這人不壞。"他用一種憤怒而又疑問的神情看著多根,而多根則轉過臉去看別處。"這是我的工作,"他說,"而且我正在做。不解釋了。把手伸出來,否則我讓人幫你們。"拉裏伸出手來,多根把他銬祝"你以前做什麼?"拉裏好奇地問,"以前?""聖莫尼卡警察局。做偵探。""可你卻跟著他。這..請原諒我這麼說,但是這實在是有些可笑。"格蘭被推到他們中間。"你為什麼這樣推他?"多根憤怒地問。"如果你不得不聽這個家夥講6個小時的廢話,你也會推他的。"其中一人說道。"我不管你聽了多少廢話,把你的手拿開。"多根看著拉裏,"為什麼我跟著他幹感到可笑呢?在‘上尉之旅’流行前我當了10年警察。你看,我知道像你們這樣的人被捕後會發生些什麼。""年輕人,"格蘭慈善地說,"你抓小混混和吸毒者的經驗與你現在這種為虎作倀的行為不相符。""把他們從這裏帶走,"多根平靜地說,"單人牢房,單獨關押。""我不認為你能夠選擇這樣的生活,年輕人,"格蘭說,"你內心的納粹因素並不多。"這次是多根自己把格蘭推走。拉裏與其他兩個人分開之後沿著一個空著的走廊被帶下來,走廊上有一些標誌:不準吐痰,此路前往澡堂。還有一個寫道,你不是客人。"我不介意洗個澡。"他說。"這有可能,"多根說,"我們會看的。""看什麼?""看你的合作態度。"多根打開走廊盡頭的一間牢房把拉裏推進去。"這個手鐲怎麼辦?"拉裏問,伸出手來。"當然。"多根打開手銬把它拿下來,"好一些?""好多了。""還想洗澡嗎?""當然想了。"不僅如此,拉裏不想被單獨關押,聽著腳步的回聲。如果他被單獨關押的話,那種恐懼又要來臨。多根拿出一個小本子。"你們有多少人?在哪個地區?""6000人,"拉裏說,"我們在星期四晚上都在玩賭博,獎品是20磅的火雞。""你還想不想洗澡?""我想。"但他想他不會得到這個機會了。"你們有多少人?""25000,但是有4000人不到12歲,到處遊蕩。簡單地說,是無業遊民。"多根猛地把本子合起來看著他。"我不能說,先生,"拉裏說,"把你放在我的位置來看。"多根搖搖頭。"我還會這樣做的,我可不是傻瓜。你們為什麼要來這裏?你們以為這有什麼好處嗎?他會在明天或是後天像殺狗一樣殺了你們。而且他要你們招,你們就得招。如果他要你們摘月亮,你們也得這樣辦。你們一定是瘋了。""我們是受一個老太太的指示來的。阿巴蓋爾媽媽。很可能你夢見過她。"多根搖搖頭,突然,他的眼光不再與拉裏的接觸。"我不知道你在談些什麼。""那我們就談到這裏吧。""顯然,你不想再與我談了?還想洗澡嗎?"拉裏笑了。"我不會那麼容易讓你得手的。把你們的間諜派到我們那裏會怎麼樣。一提起阿巴蓋爾媽媽的名字,你會發現人人都像黃鼠狼一樣害怕,就是如此。""這是你自己找的。"多根說。他走出網格罩燈下的過道。在過道的盡頭,他走出一個鋼柵門,之後一聲巨響,門關上了。拉裏看了看四周。像拉爾夫一樣,他也有好幾次被關進監獄--一次公眾酗酒大醉,另一次是為一盎司大麻。年輕人的激情。"這可不是豪華旅館。"他自言自語,小聲嘀咕。床鋪上的褥子非常硬,他有些不安地想,是不是有人在6月底或者7月初死在上麵。廁所能用,但是裏麵全是肮髒腐臭的汙水,顯然很久沒有人用了。有人留下了一個平裝本。拉裏拾起來又放下。他坐在床鋪上靜靜地聽。他最討厭單獨一個人--但是實際上,他又經常不得不一個人..直到他來到自由之邦才好轉。現在並沒有他所想象的那麼害怕。非常糟,但是他能應付。他會在明天或是後天像殺狗一樣殺了你們。拉裏可不信這個理。事情可不會這樣發展的。"我不懼怕任何邪惡。"他說,話音在牢房裏回旋,他喜歡這種感覺。他又說了一遍。他躺下身來,想到他最終又回到了西海岸。但是這次行進是任何一次都無法想象的。而且這次還沒有完全結束。"我不懼怕任何邪惡。"他又說了一遍。他睡著了,麵部平靜,沒有做夢。第二天10點鍾,從他們頭一次看到那兩輛車24小時後,蘭德爾.弗拉格和勞埃德.亨賴德來看格蘭.貝特曼。他蜷著腿坐在牢房的地麵上。他在床底下找到一塊炭,在牆上寫他們的小故事,牆上還有一些其他的汙言穢語,男女的生殖器,姓名,電話號碼和一些歪詩:我不是陶工,也不是陶工的輪子,我是磚瓦:形狀的價值在於磚瓦而不在於陶工的輪或是陶工的技術。格蘭挺喜歡這首詩--或是格言--這時溫度突然降了10度。走廊盡頭的門轆轆地開了。格蘭嘴裏的唾沫突然沒有了,炭夾在手指間。走廊裏的腳步聲邁向他這裏。其他的腳步聲,輕得多,跟在其後。是他,我要見見他。突然他的關節又疼了。非常疼,說實在的。感覺好像是他的骨頭被抽空了然後又充入玻璃。即使如此,當腳步聲停在他的牢房前的時候,他的臉上還是一幅期待的微笑。"喂,你來了,"格蘭說,"你半點也趕不上我們所想象的惡棍。"站在對麵的是兩個人,弗拉格在勞埃德的右邊。他穿著藍色牛仔褲和白色絲綢襯衣,在昏暗的燈光下閃閃發光。他正朝格蘭笑。在他的身後有一個小個子,不苟言笑。他的下巴突出,眼睛相對於他的臉太大。一看到他的臉就知道沙漠對他可太不友好了:他被太陽灼烤,爆皮,又灼烤。在他的脖子上繞著一塊黑石頭,上麵有紅斑塊。像是一隻油膩的眼睛。"我希望你見見我的同事。"弗拉格笑著說,"勞埃德.亨賴德,來見格蘭.貝特曼,社會學家,自由之邦委員會委員,因為尼克.安德羅斯已經死了,他現在是自由之邦智囊團的唯一幸存成員了。""你好。"勞埃德嘀咕一聲。"你的關節炎怎麼樣了,格蘭?"弗拉格問。他的表情像是在關切,可是眼睛裏有高興和神秘的神氣。格蘭很快地打開又合上手,笑著看弗拉格。誰也不知道要保持這樣的微笑需要多大的努力。磚瓦的內在價值!"挺好的,"他說,"睡在屋裏好多了,謝謝你。"弗拉格的笑容變了一下。格蘭捕捉到一絲驚訝和憤怒。或是害怕?"我決定放你們走。"他突然說。他的笑容又跳了回來,閃著狡猾的光。勞埃德驚訝地哼了一聲,弗拉格轉向他。"是不是,勞埃德?""呃..當然,"勞埃德說,"當然了。""好的。"格蘭輕鬆地說。他覺得關節疼得越來越厲害,冰浸一樣麻木,火燒一樣灼痛。"你可以得到一輛摩托車,隨便你開回去。""當然我不能丟下朋友自己一個人走。""當然不會的。而你們所有的人要做的就是請求我。跪在地上求我。"格蘭大笑。他仰起頭來痛快地笑了一陣。當他笑的時候,關節的疼痛開始減輕。他感到自己又好些了,強壯些了,更能控製了。"喔,你這個混蛋,"他說,"我來告訴你去做什麼。你為什麼不去找一個大沙堆,自己拿一個大錘子,然後將所有的沙子拍在自己的屁股上呢?"弗拉格的臉色變青了,笑容在消失。他的眼睛,剛才還像勞埃德戴的石頭一樣黑,現在則發出熠熠的黃光。他伸出手抓住門的把手,在上麵轉來轉去。那裏發出嗡嗡的聲音。火焰從他的手指冒出,空氣中發出焦熱的味道。鎖盒掉在地上,焦黑冒煙。勞埃德.亨賴德叫了一聲出去了。黑衣人抓住門的柵欄來回搖動。"不許笑。"格蘭笑得更響了。"不許當著我的麵笑1"你算什麼東西1格蘭說,一麵擦眼睛一麵笑。"喔,原諒我..我們過去是那麼地懼怕..我們與你達成怎樣的一個協議..我既是笑我們自己的愚蠢也是笑你的一無是處..""槍斃他,勞埃德。"弗拉格轉向另外一個人。他的臉色十分可怕。他的手蜷起來像是食肉動物的瓜子。"喔,要想殺我就自己來殺。"格蘭說,"當然你是可以了。用你的手來抓我呀,讓我的心髒停止跳動。用反十字套住我的頭哇。用頭頂上的光來把我劈成兩半哇。喔..喔天..喔天哪1格蘭在小床上來回晃動,笑個不停。"槍斃他1黑衣人向勞埃德大吼。勞埃德臉色蒼白,恐懼得發抖,從衣袋裏掏出的手槍差一點就掉在地上,他用雙手握住槍,試圖向格蘭射擊。格蘭看著勞埃德,仍舊在笑。他本來可能在新罕布什爾州雞尾酒會上談笑風生的,現在卻處在生死關頭。"如果你一定要射擊的話,亨賴德先生,請你殺死他。""現在就做,勞埃德。"勞埃德閉著眼睛開了一槍。槍在這麼一個狹小的空間發出巨響,回音非常強烈。但是子彈隻射中了距離格蘭右肩2英寸的地方,跳飛了,擊中些別的什麼,發出點聲音。"你就不能把什麼事情做得好一些?"弗拉格大叫,"槍斃他,你這個低能兒!槍斃他!他就站在你的前麵1"我正試圖.."格蘭的微笑還沒有改變,他聽到槍聲愣了一下。"我重複一遍,如果你一定要射擊的話,請你殺死他。你知道,他簡直不是人。我曾經向一個朋友說他是理性思維最後的一個巫師,亨賴德先生。你知道的比我更多。但是他現在正在喪失法力。他也知道法力正從他身上溜走。而你也知道。現在殺死他可以拯救我們所有人,天知道會有多少人流血死亡。"弗拉格的臉色越來越平靜。"不管如何,射死我們兩人中的一個,勞埃德。"他說。"當你要餓死的時候,是我把你從監獄裏救出來。你想要投靠這樣的家夥。像這種吹大話的小角色。"勞埃德說,"長官,別捉弄我了,這像蘭德爾.弗拉格的話。""但是他在撒謊,你知道他在撒謊。""在我令人惡心的整個生活中,他告訴我的真相比任何人告訴的都要多。"勞埃德說,然後向格蘭開了3槍。格蘭被打得向後晃了晃,身體彎曲,血噴了出來。他倒在床上,彈了回來,又滾落在地。他試圖用肘撐起來。"好,好,亨賴德先生,"他小聲說,"你不明白。""閉嘴,你這個大嘴老雜種1勞埃德喊道。他又射了一槍,格蘭的臉模糊了。他又射了一槍,格蘭身體無力地彈了一下。勞埃德又射了一槍。他在哭泣。淚水從他憤怒、灼曬的臉頰流下。他又記起他曾經忘記喂的那隻兔子。他又記起在懷特科尼、格洛烏斯。他還記起鳳凰城監獄,那裏的老鼠,還有床墊裏那令人討厭的虱子。他記起了特拉斯克,特拉斯克的腿看起來像肯德基烤雞。他又扣動扳機,但是手槍隻是發出哢嗒聲。"好了,"弗拉格溫柔地說,"好了,幹得好。幹得好,勞埃德。"勞埃德把槍扔在地上,從弗拉格身邊縮開。"你不會碰我的吧1他哭道,"我不是為你做的1"是的,你是的,"弗拉格輕輕地說,"你可能不這麼想,但是你這麼做了。"他伸出手去摸了摸纏在勞埃德遊子上的石頭。他握住拳頭,當他再次伸開手的時候,石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的銀鑰匙。"我許諾你這個,我想,"黑衣人說,"在另一個監獄。他是錯的..我信守諾言。好不好,勞埃德?""好的。""其他人正在離開這裏,或是準備離開這裏。我知道他們是誰。我知道所有的名宇。惠特尼..肯..詹尼..喔,是的,我知道所有的名字。""那你為什麼不..""阻止他們?我不知道。可能最好是讓他們走。但是你,勞埃德。你是我最好和最忠實的仆人,是吧?""是的,"勞埃德小聲說,最後承認,"是的,我想是的。""沒有我,即使你逃出了監獄,你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小人物。是不是?""是的。""這個叫勞德的男孩知道這一點。他知道我能使他更大、更高,這是他為什麼來這裏的原因。但是他的主意太多..太多.."他突然覺得有些困惑和蒼老。然後他不耐煩地擺擺手,臉上又堆出笑容。"可能情況在變糟,勞埃德。有可能,因為一些連我也沒有弄明白的原因..但是這個老術士仍留有一點魔法。一個或兩個。現在聽我說。如果我們要想阻止的話時間已經不多了..信仰危機。如果我們想要在萌芽狀態掐斷它,就像我們平時所做的一樣,我們要在明天與安德伍德和布倫特納結束一切。現在認真聽我的.."到午夜時分勞埃德還沒有上床,直到清晨才睡著覺。他與鼠人談話。他與保羅.伯利森談話。與巴裏.多根談話時,他也認為黑衣人想、可能--或是將要--在天亮前做完。29日晚上10點鍾左右在廣場前的草地上,10個人組成一隊帶著焊接工具、錘子、螺釘和大量的長鋼管。他們在噴泉前的兩個平麵貨車上堆放鋼管。這很快引來一群人。"看,媽媽1迪尼叫,"這要有焰火表演1"是呀,但是現在是孩子們上床睡覺的時候了。"安吉.希施費爾特心中有一種潛在的恐懼,她把孩子拉開,感覺到不好的兆頭,某種可能像超級感冒一樣惡毒的東西正在建造。"我要看!我要看焰火1迪尼又哭又叫,但她還是堅決而又迅速地把他拉開。朱莉.勞裏走近鼠人,在維加斯他是唯一太鬼鬼祟祟以至於無法與他睡覺的人--除非在特殊時刻。他的黑皮膚在焊鐵工具的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他的打扮像是個埃塞俄比亞海盜--寬大的絲綢褲、紅腰帶,在他骨瘦如柴的脖子上掛著一個銀色的項鏈。"這是什麼,拉蒂?"她問。"鼠人不知道,親愛的,但是鼠人有個主意。是的他有。看來明天要有非常殘酷的事情了,非常殘酷。想和鼠人待一待嗎,親愛的?""可能,"朱莉說,"但是你得知道這全都是關於什麼的。""明天所有的維加斯人都會知道的,"拉蒂說,"你用你的糖來打賭,來和鼠人鬥一鬥吧,親愛的,而且他會告訴你上帝的9000個名字。"但是令鼠人非常不高興的是,朱莉離開了。到這個時候,勞埃德終於去睡覺了。工作做完了,人群也轟開了。兩個大籠子放在兩個卡車的後麵,在每個籠子的左右兩邊各有方形的洞。停在旁邊的還有4輛車,每個都帶著拖鉤。連在拖鉤上的是沉重的鋼製拖鏈。這些鋼鏈放在草地裏,每一條都連在籠子的方形洞裏。在鋼鏈的末端晃動著一副手銬。9月30日早晨天蒙蒙亮,拉裏聽見牢房遠處的門開了。腳步聲很快地湧下走廊。拉裏正躺在床鋪上,手墊在腦袋後麵。昨天晚上他沒有睡著覺。他在..思考?祈禱?這都是一回事。否認它有什麼用,在他的內心深處舊的創傷已經消失了,他現在非常平靜。他感到自己一生之中曾經作過兩個人--真實的一個和理想的一個--合二為一成為生活中的他。他的媽媽會喜歡現在的拉裏的。而麗塔.布萊克莫爾也是如此。我就要死了。如果有上帝的話--而且現在我相信一定有的--這是它的意願。我們要去死,而隨著我們的死所有這些都會結束了。他懷疑格蘭.貝特曼已經死了。前一天在旁邊的屋子裏有槍聲,很多槍聲。這是在格蘭的那個方向,而不是拉爾夫的那個方向。當然,他已經老了,他的關節炎一直在困擾他,而且不論弗拉格計劃今天早晨做什麼,那一定是令人不愉快的。腳步聲在他的牢房前停了下來。"起來,"一個歡快的聲音傳了進來,"鼠人來帶你走。"拉裏朝四周看了看。一張黑衣人海盜般的笑臉,脖子上戴著一串銀鏈,這個人站在門口,一隻手裏握著劍。在他的後麵站著一個戴眼鏡的人,他的名字是伯利森。"幹什麼?"拉裏問。"親愛的先生,"這個海盜說,"最後時刻。你的最後時刻。""好的。"拉裏說。然後站起身來。伯利森很快地說,"我想讓你知道這不是我的主意。"拉裏注意到他有些害怕。"就我來說,這都沒有什麼不同。"拉裏說,"昨天誰被殺了?""貝特曼,"伯利森說,低下眼睛。"試圖逃走。"‘試圖逃走,"拉裏低聲說。他開始笑起來。鼠人也笑起來,拿他取笑。他們都笑了。牢房的門打開了。伯利森帶著手銬走進來。拉裏並沒有反抗,隻是抬起他的雙手。伯利森為他帶上了手銬。"試圖逃走,"拉裏說,"這幾天你們就會因為試圖逃走而被槍斃,伯利森。"他的眼睛又轉向了那個海盜。"你也一樣,鼠人。隻是因為試圖逃走而被槍斃。"他又開始笑。這次鼠人沒有跟他一起笑。他慍怒地望著拉裏,舉起他的劍。"拿下來,你這個笨蛋。"伯利森說。他們排成一排出去--伯利森、拉裏,鼠人斷後。當他們經過牢房盡頭的門時,又有5個人加入到他們中間。其中一個就是拉爾夫,也帶著手銬。"嘿,拉裏,"拉爾夫悲傷地說,"你聽說了嗎?他們告訴你了嗎?""是的,我聽說了。""雜種。他們就要到盡頭了,是不是?""是的。""你們閉嘴1其中一人厲聲喝叱,"你們就要完蛋了。你們可以看看他為你們準備了些什麼。那將是一個聚會。""不,這要結束了,"拉爾夫堅持說,"你們不知道嗎?你們感覺不到嗎?"鼠人推了拉爾夫一把,差點使他摔倒。"閉嘴1他怒喊,"鼠人不要再聽到這些廢話了!不要1"你真是淺薄,鼠人,"拉裏笑著說,"極其淺保你現在就像一塊爛肉一樣。"鼠人又舉起他的劍,但是這次他不是在威脅。他看起來有些害怕,他們全部都是。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感覺,他們仿佛進到了一個巨大的、凶猛的陰影之中。一輛旁邊印著拉斯維加斯縣監獄的橄欖色貨車停在陽光明媚的院子裏。拉裏和拉爾夫被推了進去。門砰的一聲關上了,車子發動起來,他們開走了。他們坐在硬木長椅上麵,帶著手銬的手放在膝中間。拉爾夫低聲說,"我聽他們中的一個人說維加斯所有的人都要到那裏去。你想他們會把我們用十字架釘死嗎,拉裏?""或是還有什麼別的刑罰。"他看著這個大個子。拉爾夫汗漬斑斑的帽子扣在他的頭上。羽毛都已經磨損弄髒了,但是它還是不屈地撐著。"你害怕了,拉爾夫?""很害怕,"拉爾夫小聲說,"我,我從小就怕疼。我從來不喜歡到醫生那裏去打針。如果可能的話,我就找一個理由去拖延。你怎麼樣?""我也是。你坐過來挨在我的身邊,好嗎?"拉爾夫站起身來,手銬的鏈子叮當作響,他坐在拉裏的身邊。他們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後拉爾夫溫柔地說,"我們前麵要有一長排。""是的。""我知道這是為什麼。我所見到的是這個家夥想要展示一下。於是所有的人又都認為他很厲害。這是我們來這裏的目的嗎?""我不知道。"貨車靜靜地前行。他們默默地坐在長椅上,握著手。拉裏也害怕,但是在害怕的感覺之餘,他內心裏有一種不受打擾的平靜的感覺。就要出結果了。"我不懼怕任何邪惡。"他自言自語,但是他還是害怕。他閉上眼,想起了露西。他想起了他的媽媽。胡思亂想。寒冷的早晨去上學。他們那次被送到教堂。在水槽裏找到一本書和魯迪一起看,那時他們都是9歲。在路易斯安那州第一個秋季與威特林一起看世界係列。他不想死,他害怕去死,但是他已經為此作好準備了。選擇,畢竟不是他來做的,而他也相信死亡就像戲台上一樣,是一個等待的地方,一個準備上台之前的綠屋子。他盡可能地輕鬆一些,讓自己準備好。貨車停了下來,門被拉開。強烈的陽光照了進來,使他和拉爾夫有些目眩。鼠人和伯利森跳了進來。伴隨著陽光進來的還有一種聲音--一種低沉的沙沙的低語聲,這令拉爾夫警惕地抬起頭。但是拉裏知道那是什麼。1986年在表演四輪馬車時--為在哈夫雷維的海倫車開幕,在出場之前的聲音就像現在的聲音。因此,當他走出貨車的時候他知道會發生什麼,他的臉色沒有變化,盡管他能聽見旁邊拉爾夫緊促的呼吸聲。他們在一個巨大的飯店娛樂場的草地上。進口處有兩座金黃色的金字塔。連在草地上的是兩個平麵卡車。在每一個卡車上麵都有一個鋼管做成的籠子。在他們的周圍是人群。他們沿著草地圍成了一個大圈子。他們或是站在娛樂場的停車處,或是通往門廳的路上,或是客人等待服務員的交口處。他們有的站在街上。有的年輕人就把他的女朋友舉在肩上,以便更好地觀看即將開始的節目。人群發出了低低的聲音。拉裏用眼睛掃了他們一遍,所有的目光都不敢與他相對。他們的臉色都很蒼白、無神,似乎打上了死亡的標記而自己也知道。然而他們來了。他和拉爾夫被推進了籠子,當他們走時,拉裏注意到汽車裏裝有鐵鏈和鉤子。拉爾夫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畢竟大半輩子時間都花在與機器相關的事情上了。"拉裏,"他用嘶啞的聲音說,"他們要把我們分屍1"來吧,進去,"鼠人說,嘴裏噴出一股大蒜的惡臭,"上到這裏來,你和你的朋友要當老虎玩了。"拉裏爬上貨車。"脫下外衣。"拉裏脫下襯衣,光著膀子,清晨的涼風溫柔地吹在他的身上。拉爾夫也脫下了他的襯衣。底下一陣竊竊私語,然後又停了下來。他們經過長時期的行進都非常瘦:肋條骨清晰可見。"到籠子裏去。"拉裏退到籠子裏麵。現在是巴裏.多根在發布命令。他轉來轉去,檢查各個部位,臉上顯現厭惡的表情。4個司機已經進到汽車裏麵,汽車已經發動起來了。拉爾夫呆呆地站了一會,然後抓住一隻在他的籠子裏晃動的手銬從小洞裏扔了出去。手銬砸中了保羅.伯利森的頭,人群中發出一陣緊張的竊笑。多根說,"你不想這樣做。那我就派幾個人來按住你。""由他們去吧。"拉裏對拉爾夫說。他向下看著多根。"嘿,巴裏。他們在聖莫尼卡警察局教你這些東西嗎?"人群中又發出笑聲。"警察的殘暴1有個大膽的家夥喊了一句。多根臉紅了,可是什麼也沒有說。他把鏈子往拉裏的籠子裏麵伸長一些,而拉裏則向它們吐痰,有點奇怪他居然有足夠的口水。人群後麵發出讚賞的聲音,而拉裏想,可能會行的,他們有可能會起義的。但是他的內心並不期望這會發生。他們的臉色太蒼白、太神秘。他們不太可能反抗。這隻能是小孩子在學校的小小抱怨而已。這時存在著懷疑--他能感覺到這一點--一種不滿。但是弗拉格能夠控製局勢。這些人可能在夜裏會離開。"步行者"會讓他們走,他隻需保持像多根和伯利森這樣的核心成員即可。走的人和午夜漫遊者將在稍晚時候來,可能要為他們的不忠誠付出代價。這裏不會有公開的反抗。多根,鼠人和另外一個人湧進籠子裏。鼠人打開鏈子上的手銬準備給拉裏戴上。"伸出手來。"多根說。"這是法律還是命令呢,巴裏?""伸出手來,他媽的1"你看起來不大好,多根..你的心髒最近怎麼樣?""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朋友。從洞裏把手伸出來1拉裏這麼做了。手銬套上後又銬上了。多根等人退了出去,然後門就關上了。拉裏朝右看去,拉爾夫站在他的籠子裏,頭低著,手放在旁邊。他的手也被銬了起來。"你們這些人應該知道這是不對的1拉裏喊道,他的聲音因為多年來的歌唱訓練而變得非常響亮。"我不希望你們會阻止它,但是我希望你們能夠記住它!我們被處死是因為弗拉格害怕我們!他害怕我們和我們身後的人民1人群中的聲音更大了。"記住我們是如何死的!而且記住下次可能就是你們這樣去死,毫無尊嚴,像籠子裏的動物一樣去死1人群中又發出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憤怒..然後是寂靜。"拉裏1拉爾夫大聲喊。弗拉格正在走下台階。勞埃德.亨賴德在他的身邊。弗拉格穿著牛仔褲、網格襯衣,外麵套著一個夾克,還有他的牛仔靴。突然,全場隻有他的靴底敲地的聲音..時間似乎凝固了。黑衣人在微笑。拉裏對他怒目而視。弗拉格來到兩個籠子之間,停下來向上看。他的笑容帶有一些殘酷的味道。他是一個自控力非常強的人。拉裏突然知道現在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了,是他生命中的升華點。弗拉格轉過身來朝向他的人民。他向人群掃過一遍,沒有人敢看他的眼睛。"勞埃德,"他平靜地說,而勞埃德看起來臉色蒼白一副飽受折磨重病纏身的樣子,他遞給弗拉格一張卷起來的紙。黑衣人展開它,開始念起來。他的聲音低沉,清晰,令人高興,在寂靜的會場上傳開仿佛是在一個黑色池塘裏一道銀色的波紋。"我,蘭德爾.弗拉格在1990年,也就是災難之年的9月30日簽署一項命令,現在稱為第一號令。""弗拉格不是你的名字1拉爾夫大喊。人群中傳來吃驚的聲音。"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們你的真名呢?"弗拉格不加理睬。"我告訴你們,拉裏.安德伍德和拉爾夫.布倫特納是間諜。他們兩人偷偷摸摸地趁夜晚進入我們州,不懷好意,意圖擾亂治安..""這話說得太好了,"拉裏說,"既然我們在大白天從70號公路進來。"他提高到近乎喊的聲音,"他們是在中午把我們從州界線處帶來的,怎麼能說是在夜晚偷偷潛入的呢?"弗拉格安靜地停下來,好像他早就知道對拉裏和拉爾夫的每一項指控他們都有權利反駁..但是這並不影響最終結果。現在他又繼續說:"這一群人要為在印第安斯普林斯基地發生的直升機爆炸案負責,還要為由此而引起的卡爾.霍夫、比爾.賈米森和克利夫.本森的死負責。他們犯有殺人罪。"拉裏注意到人群中前排的一個人的眼神。盡管拉裏不知道他是誰,這個人叫斯坦貝利,他是印第安斯普林斯基地的業務主管。拉裏注意到他的臉上充滿了吃驚的神情,嘴張得大大的。"這一群人向我們中間派遣間諜,他們已經被消滅了。這些人應該以一種合適的方式被處死,他們應該被分屍。你們每一個人有責任和義務來目睹這一懲罰,這樣你們就可以告訴其他今天沒有來的人。"弗拉格試圖笑得更熱情一些,但他的臉上隻有鯊魚般的微笑,見不到一點點熱情和人性。"帶小孩的可以除外。"他又轉向了汽車,汽車都已經發動,在早晨冒出一股煙。這時,人群前排發生一陣騷亂。突然,一個人衝了出來。他是一個大個子,他的臉色像他的廚師衣服一樣白。黑衣人剛剛把那張紙交給勞埃德,當惠特尼.霍根衝出來的時候,勞埃德的手神經質地扯了一下。那張紙被撕成了兩半,聲音十分清晰。"嘿,大家夥1惠特尼喊道。人群中竊竊私語,有些混亂。惠特尼全身晃來晃去,仿佛得了癱瘓。他的頭朝黑衣人擺來擺去。弗拉格惡狠狠地看著惠特尼。多根朝廚師走去,弗拉格示意讓他停下。"這不正確1惠特尼叫嚷著。"你知道這不應該1人群中鴉雀無聲。他們可能都變成了墳場的石頭。惠特尼的喉嚨痙攣性地抽動。他的喉結一上一下,仿佛是樹枝上的猴子。"我們曾是美國人1惠特尼最後說,"這不是美國人的所作所為。我不讚同,雖然我隻是一個廚師,但是我要告訴你們,這決不是美國人的所作所為.."在這些拉斯維加斯新居民中間出現一陣嘈雜。拉裏和拉爾夫互相疑惑地看了看。"就是這麼回事1惠特尼堅持說。汗水像淚水一樣從他的臉上流。"你們想看到這兩個人在你們麵前被分成兩半,嗯?你們認為這是開始新生活的方法嗎?你們認為這樣的事情能是正確的嗎?我告訴你們這會一輩子作噩夢的1人群中低聲表示讚同。"我們必須阻止這件事情,"惠特尼說,"你們知道嗎?我們必須拿時間來思考什麼..什麼..""惠特尼。"這聲音像絲綢一樣光滑,隻比耳語稍大一點,但是足以讓廚師閉嘴。廚師轉向弗拉格,他的嘴唇無聲地動,眼睛像是鯖魚的眼睛。現在他是汗如雨下。"惠特尼,你應該保持安靜。"他的聲音很柔軟,但是仍能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我本來應該讓你走的..我為什麼需要你呢?"惠特尼的嘴唇在動,但是仍舊沒有發出聲音。"到這裏來,惠特尼。""不,"惠特尼小聲說,但是除了勞埃德、拉爾夫、拉裏或者可能有巴裏.多根以外沒有人聽見他的異議。惠特尼的腿不自覺地移動,仿佛他沒有表示異議。他像一個幽靈一樣朝黑衣人走去。人群中非常安靜,人們睜大了眼睛。"我知道你的計劃,"黑衣人說,"你一出來我就知道你要做什麼。本來我應該讓你滾開,我不叫你回來你不允許回來。可能是1年,也可能是10年。但是這都對你來講沒有用了,惠特尼。信不信。"惠特尼最終說出話來,他喊了出來。"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魔鬼1弗拉格伸出左手的食指,幾乎就要碰到惠特尼的臉頰。"是的,你說的對,"他的聲音很輕,隻有勞埃德和拉裏.安德伍德聽見了。"我是。"一個像乒乓球大小的藍色火球從弗拉格的指尖彈出,發出微弱的裂紋聲。秋天的風似乎在歎息,人們在旁邊觀看。惠特尼慘叫--但是沒有移動。火球燒著了他的下巴。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皮膚的味道。火球移到了他的嘴,嘴燒爛了,甚至叫不出來了。它又移到了臉頰,立刻燒出一道坑。眼睛也燒著了。火球在他的前額停了一下,拉裏聽見拉爾夫一遍遍地說同一句話,他也加入其中:"我不懼怕任何邪惡..我不懼怕任何邪惡..我不懼怕任何邪惡.."火球卷過了惠特尼的前額,頭發也燒焦了。頭發都卷到了後麵,前麵留下一道奇形怪狀的溝。惠特尼晃了晃,然後臉朝下倒了下去。人群中發出長時間的聲音:礙.這像是在7月4日焰火表演上人們發出的聲音。藍色的火球在空中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亮,要眯著眼才能看。黑衣人指著它朝人群移動。前排的人--白臉的詹尼.恩斯頓也在其中--向後退。弗拉格以響亮的聲音向人群挑釁說,"還有誰不同意我的判決?如果有的話,現在可以站出來說1一片寂靜。弗拉格看來很滿意。"那麼就.."突然人們開始轉身離開。人群中一開始是吃驚的耳語,然後是嘰嘰喳喳的聲音。弗拉格看起來非常吃驚。現在人群中開始叫喊,雖然現在還沒有辦法聽清楚人們說了些什麼,但能知道這是吃驚的語氣。火球漫無目的地亂跳。突然拉裏聽到有發動機的聲音。他又聽到人們模糊不清的聲音,總是不很連貫:人..垃圾蟲..有人穿過人群走來,仿佛是接受黑衣人的挑釁。弗拉格開始感覺到恐懼。這是一種不知根底的恐懼。他什麼都預料到了,甚至惠特尼愚蠢的講話。他什麼都預料到了,除了這個以外。人群--他的人群正在離開,四散分開。人群中有尖厲、清晰、冰冷的喊叫聲。有人跑開了。又有人跑開了。然後,本來已經處在一觸即發狀態的人群都驚跑了。"保持鎮靜1弗拉格聲嘶力竭地喊,但是毫無用處。人群已經像風一樣飄忽不定,即使黑衣人也不能把風停祝他越來越憤怒,夾雜著恐懼和其他一些不穩定的因素。一切都搞糟了。在最後的時刻搞糟了,就像額爾根的那個老律師一樣,那個女人被窗戶玻璃割開喉嚨..還有納迪娜..納迪娜摔了下去..他們朝四麵八方逃走,站在草地四周,穿過大街。他們見到了最後來的這個人,仿佛是從一個恐怖故事中出來的角色。他們見到了那張紅赭色的臉。而且他們見到了他帶回來的東西。蘭德爾.弗拉格,還有拉裏、拉爾夫和嚇傻了的勞埃德.亨賴德,他還在手裏端著那張撕毀了的紙。是唐納德.默溫.埃爾貝特,現在叫做垃圾蟲。他在一個肮髒的加長電動車車輪後麵。電動車的電池就快用完了。電動車嗡嗡作響,上下振動。垃圾蟲在坐椅上來回跳動仿佛是一個木偶。他現在處於輻射病的最後階段,頭發已經脫落,露在衣服外的胳膊已經紅腫。他的臉坑坑窪窪,一雙藍眼睛顯出可怕、可憐的神情。牙齒脫落了,指甲也沒有了,眼皮虛腫。他看起來仿佛是剛剛開著電動車從黑暗燃燒的地獄之口中出來。弗拉格看著他走來,站祝他的微笑消失了。他臉上的顏色也消失了。他的臉突然變成了透明玻璃做的窗戶。垃圾蟲的聲音非常激動:"我帶來了..我帶給你火..請..對不起.."勞埃德在移動。他向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垃圾蟲..垃圾蟲,孩子.."他的聲音像青蛙叫。垃圾蟲轉過臉見到勞埃德。"勞埃德?是你?""是我,垃圾蟲。"勞埃德在顫抖,劇烈地顫抖,像剛才惠特尼一樣。"嘿,你帶的什麼東西?它是..""這可是大家夥,"垃圾蟲高興地說,"這是原子彈。"他開始在電動車的椅子上晃來晃去,仿佛是在開會。"原子彈,大家夥,大炸彈,我的生命1"拿走它,垃圾蟲,"勞埃德小聲說,"這危險。這是..這有輻射。拿走它..""讓他拿走,勞埃德,"黑衣人害怕地說,他的臉色現在變得慘白。"讓他從哪裏拿來的送回到哪裏去。讓他.."垃圾蟲的眼睛變得迷茫。"他在哪裏?他走了!他在哪裏?你們把他怎麼樣了?"勞埃德作最後一次努力。"垃圾蟲,你把那東西帶走。你.."突然,拉爾夫尖叫道:"拉裏!拉裏!上帝之手1拉爾夫的臉色一陣狂喜。他的眼睛在發光。他指著天空。拉裏朝天上看。他看見了弗拉格從指尖放出的電球。它已經變得非常大了。它懸在半空,在垃圾蟲的上麵放著電花。拉裏認識到空氣中充滿了電子,他身體上的每一根毛發都直立著。半空中的東西看起來確實像一隻手。"不,不.."黑衣人的聲音像是在哭。拉裏看著他..但是弗拉格不在那裏了。他覺得在剛才弗拉格站著的地方有一個巨大的東西。一種不成形的東西在移動--一種類似巨大的黃眼睛的東西。然後就消失了。拉裏看見弗拉格的衣服--夾克、牛仔褲、靴子--直立著掛在那裏,裏麵什麼也沒有。它們還保持著人的形狀。過了一會兒,它們掉在地上。懸在半空中的藍色火焰朝垃圾蟲的電動車落去。因為核輻射的副作用越來越重,他的頭發已經脫落了,血液壞死,牙齒脫落,可是他始終沒有改變把它帶回去的決心..你也可以說他從未改變方向。藍色的火球落在電動車的後麵,貼了上去。"天哪,我們都要完蛋了1勞埃德.亨賴德叫道。他抱住頭跪了下去。喔,上帝,感謝上帝,拉裏想。我不懼怕任何邪惡,我不怕!靜靜的白光充斥了一切。不論是正義的還是邪惡的都在這聖火中被毀滅了。第74章一夜輾轉反側,黎明時分,斯圖醒了,躺在地上隻覺得渾身直打哆嗦。科亞克蜷曲著依偎在他身邊。清晨的天空藍藍的。盡管仍不住地打哆嗦,斯圖卻感到身上很燙,他發燒了。"病了,"斯圖輕聲說到。科亞克聞聲抬起頭來望望他,然後搖著尾巴跑進山穀裏。不一會兒,它銜回一根短木,放在斯圖腳邊。"我是說‘病了’,不是‘棍子’。不過這也有用。"斯圖對它說。斯圖讓科亞克銜回十幾根短木,生起一小堆火。斯圖坐得離火很近,汗水順著雙頰不住地淌下來,但他仍然打著冷顫。這真是最後的諷刺--他也得了感冒,或是類似的玻格蘭,拉裏和拉爾夫走後兩天,他就被傳染了。這兩天,病毒似乎是在考慮是否值得害他生勃-顯然,是值得的。他的狀況越來越糟。今天早晨,他感到實在是難受極了。在口袋裏的零碎物件中,斯圖找到一小段鉛筆、記事本和鑰匙環。他注視著鑰匙環迷惘良久,腦海中最近幾天的情景一幕幕閃過,思鄉之情和憂傷的刺痛一陣陣襲來。這一把鑰匙是開公寓門的,這一把是開衣帽櫃的,這一把是他那輛道奇牌轎車的備用鑰匙,那輛1977年出廠的老車早已鏽跡斑斑。斯圖想:它現在是不是仍停在阿內特湯姆遜大街31號公寓樓的後麵。鑰匙環上還掛著他的地址牌:斯圖.雷德曼-阿內特湯姆遜大街31號--電話(713)555-6283。斯圖把鑰匙從環上一把把摘下來,在手掌裏掂了一會兒,仿佛是在思考什麼,然後一揚手都扔掉了。鑰匙落到一簇幹枯的鼠尾草叢中,發出叮當的聲響。斯圖想,它們將靜靜地躺在那裏,直到時間的盡頭,而他與過去世界的聯係也就如此消逝掉了。他把印有他姓名地址的卡片從硬塑料殼中抽出來,然後從記事本中撕下一頁白紙。"親愛的法蘭妮。"他寫道。斯圖把斷腿之前發生的一切都記了下來,還寫道,他想再見到她,但恐怕是難以實現了。他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科亞克能重返自由之邦。斯圖用手背擦了擦眼淚,繼續寫道:我愛你,我知道你會為我悲傷,但我希望你能挺過去,你和孩子必須挺過去,這才是最重要的。斯圖簽上自己的名字,小心地折好,將信插進塑料殼中,然後把鑰匙環係到科亞克的項圈上。做完這一切,他對科亞克說:"好孩子,你難道不想到處轉轉,逮隻野兔什麼的?"科亞克躍上斯圖摔斷腿的斜坡,消失了。斯圖看著這一切,一陣歡喜,一陣苦澀。他拾起昨晚科亞克當作棍子銜回的一個七喜罐子,裏麵盛滿了昨天從溝裏舀出的泥水,現在泥沙已經沉澱下去了。他嚐了一口,水苦澀難喝,但正如他母親常說的,"有總比沒有強"。他慢慢地喝著,一口一口緩解著喉嚨的幹渴,但咽下時,嗓子還是很痛。"生活真是苦難,"斯圖隨口說了一句,不覺又笑了。他用指尖摸了摸齶下腫起的淋巴,然後躺下伸開上著夾板的腿,又睡著了。1小時後,斯圖從睡夢中驚醒,慌忙中兩手下意識地抓住地上的沙土。是在做噩夢嗎?如果是,這噩夢似乎仍在繼續。他手下的土地在緩緩地移動。地震?這裏地震了?開始,斯圖一直以為是自己神誌不清,以為自己睡著時又燒迷糊了。但朝溪穀望去,他驚愕地瞪大了雙眼:地表的泥土一層層抖動起來,石塊夾雜著雲母和石英上下跳動、閃爍。緊接著依稀傳來一聲悶雷似的聲響--由遠及近像一股聲浪衝進他耳中。霎那間,斯圖感到呼吸有些困難,仿佛空氣突然被擠出了這個山洪衝出的溪穀。一聲哀號從斯圖頭上傳來。他抬頭望去,西岸上,科亞克的輪廓清晰可見。它蹲著身子,尾巴夾在雙腿之問,兩眼直盯著西麵內華達州方向。"科亞克1斯圖驚喜地喊著。那悶雷似的聲音把他嚇壞了--仿佛上帝突然從天而降,一腳踩在不遠處的沙漠裏。科亞克跳下斜坡跑到他身邊,嗚嗚地叫著。斯圖一隻手搭在科亞克的背上,感到它也在顫抖。他要看看發生了什麼,他必須知道。斯圖突然意識到:要發生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就在現在。"孩子,我要上去。"斯圖低聲說道。他順著溪穀的東岸努力向上爬去。坡兒有點陡,但可用手抓的地方很多。過去三天中,他一直想自己能爬到上麵去,但總認為這樣做沒有多大意義。在穀底能躲避狂風,而且還有水。但現在他不得不爬上去,他必須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斯圖拖著上了夾板的腿像拖著一根木棍。他雙手撐起身體,伸長脖子竭力向上望,但穀頂似乎仍是很高,很遠。"不行啊,孩子。"斯圖一邊對科亞克說著,一邊繼續向前爬。"地震"(或是其他什麼災難)過後,穀底堆積了一層碎石。斯圖拖著身體爬過碎石,開始借助雙手和左膝的力量一點一點向上爬。好不容易爬了12碼,突然又開始下滑,滑了6碼後才及時抓住一塊突出的石英石,停住了身體。"不行,不可能爬上去。"斯圖喘著粗氣,趴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兒。10分鍾後,斯圖又開始向上爬。爬10碼,休息片刻,再爬。爬到一個無處可抓的地方,他向左挪動了幾寸,終於又找到一處可抓住的地方。科亞克在他身邊走來走去,肯定在想:這個傻子,離開水和溫暖的火堆,到底要幹什麼?熱,太熱了!一定又燒起來了,不過,至少現在不打冷戰了。汗水沿著他的臉頰和胳臂流下來。滿是灰塵和油脂的頭發耷拉在眼前。上帝啊!我一定是燒著了!一定有102度,103度..斯圖無意中掃了科亞克一眼,大約過了1分鍾,才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麼。科亞克也在喘氣。不是發燒,至少不單單是發燒,因為科亞克也感覺到熱了。頭頂上突然飛起一群鳥,在空中毫無目標地盤旋著,尖叫著。它們也感覺到了。不管是什麼,鳥兒們也感覺到了。斯圖繼續向上爬,恐懼似乎增添了他的力量。1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斯圖一寸一寸,一尺一尺地挪動著。到下午1點,距坡頂隻有6英尺了。他已經可以看到上麵突出的鋪路石。隻有6英尺了,但這最後的6英尺又陡又滑。他試著像蛇那樣扭動了一下,身下鬆動的礫石立刻沙沙地滑動起來。斯圖開始擔心隻要一動,他就會一路滑回穀底,也許還可能把另一條腿也摔折。"困住了,"斯圖自言自語道,"他媽的,現在該怎麼辦?"顯然,已經來不及想現在該怎麼辦了。盡管斯圖沒動,身下泥土和石子已經開始下滑,他的身體也隨著下滑了一英尺。斯圖急忙用雙手抓緊地麵,斷腿死沉死沉地墜在下麵,斯圖突然想到自己忘拿格蘭給的藥了。又是2英寸,5英寸,他一點一點向下滑去。斯圖的左腳已經懸空了,隻靠雙手拉住身體。現在雙手也開始打滑了,在濕潤的土地上抓出10道淺淺的印子。"科亞克1他無助地喊著,心裏並不抱什麼希望。但"呼.."的一下,科亞克竄到他麵前,斯圖下意識地用雙手抱住科亞克的脖子,就像一個落水的人,並不奢望獲救,隻是能抓住什麼,就抓住什麼。科亞克沒有試圖甩開他,四爪急速地刨著。一時間,他們仿佛定格在那裏,像一尊活的雕塑。慢慢地,慢慢地,科亞克開始移動,一寸接著一寸,爪子刨在石頭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刨起的沙土石塊不住地砸在斯圖的臉上,逼得他不得不閉上眼睛。科亞克拖著他,喘著粗氣,在斯圖耳邊聽來仿佛有台空氣壓縮機在呼呼作響。斯圖微微睜開眼睛,發現他們已接近頂部了。科亞克低著頭,四條腿死命地蹬著。又前進了四英寸,是時候了。斯圖大叫一聲,鬆開科亞克的脖子,伸手抓住一塊突出的路石,路石"啪"的一聲鬆動了,他又急忙抓住另一塊。兩個指甲"啪"地折斷了,鑽心的疼痛使斯圖叫了起來。借助那條好腿的蹬力,他猛地向上一竄--終於,好不容易--他躺在70號州際公路的路麵上,閉著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科亞克臥在他身旁,舔著他的臉,嗚嗚地叫著。斯圖緩緩坐起身向西望去。他注視了良久,似乎沒有感覺到一陣陣撲麵而來的熱浪。"噢,上帝啊1終於,他用虛弱的,斷斷續續的聲音說道:"看!看那裏!格蘭!他們都完了。上帝啊!什麼都完了,都完了1遠處地平線上聳起一團蘑菇雲,如同一支長長的、滿是灰塵的小臂上攥緊了的拳頭。雲團旋轉著,邊緣已顯得模糊不清,開始四散開來。太陽在晦暗的桔紅色雲朵映襯下,仿佛中午剛過就要落山似的。火風暴,斯圖想到。拉斯維加斯的人都死了。有人做了本該他做的事情。一顆核彈爆炸了,而且從爆炸的情景和感覺判斷,是一顆可怕的大當量核彈,也許一個貯存庫的核彈都爆炸了。格蘭,拉裏,拉爾夫..即使他們沒有到達拉斯維加斯,即使他們還在途中,也肯定因為離得太近,被活活烤死了。斯圖身後,科亞克不高興地叫著。放射性塵埃!風在朝哪邊刮?這重要嗎?斯圖想起給法蘭妮寫的信,他感到有必要將現在發生的一切加進去。如果風夾著塵埃向東刮去,會給他們帶來麻煩..更重要的是,他們有必要知道如果拉斯維加斯就是黑衣人的集結地,現在一切都解決了。那裏的人,連同那些擺放著等待人們拾起的致命玩具都被蒸發掉了。他應該把這些都加進去。但現在不行,他太累了。爬上斜坡已經使他精疲力竭,眼前無邊的消散中的蘑菇雲更是耗盡了他的心力。他沒有感到一絲的欣喜,隻有鬱悶和疲倦。躺在路麵上,他入睡前最後一個念頭是:當量是多少?他想,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想知道。斯圖醒來時已是下午6點。蘑菇雲已經完全消散了,西麵的天空仍泛著重重的桃紅色,如同一塊被鞭一子抽紅的皮膚。斯圖艱難地拖著身體爬到路邊躺下,又一次感到全身的力量都已耗荊他覺得自己又開始顫抖起來,還發著燒。斯圖把手腕貼在額頭上,想感覺一下大概的體溫:可能超過100度了。黃昏時分,科亞克叼著一隻野兔回來了。它把獵物放在斯圖腿邊,搖著尾巴,等待著主人的誇獎。"好樣的,"斯圖用疲憊的聲音說道,"真是條好狗。"科亞克的尾巴搖得更歡了,好像是在對斯圖的話表示讚同:當然,我是條很棒的狗。但它仍望著斯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頒獎儀式還沒有結束。斯圖努力地想著還有什麼,他感到大腦轉得很慢,好像有人趁他睡覺時朝裏麵灌滿了蜂蜜似的。"好樣的,"斯圖看著死兔子,又重複了一遍。忽然,他想起來了,盡管他不知道身上是否還有火柴了。"去,科亞克,"他說著,主要是為了讓科亞克高興。科亞克蹦蹦跳跳地跑開了,一會兒就叼回來一塊幹木頭。火柴還在,但現在有點小風,而且斯圖的手抖得厲害。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把火點著。他用了10根火柴才點著了樹枝,但緊接著一陣強風把火吹滅了。斯圖又小心地點燃了樹枝,用身體和手護住火苗。就剩下8根火柴了。斯圖把野兔烤了,撕下半隻給科亞克,自己隻吃了另一半的很少一部分。他把餘下的也扔給了科亞克。科亞克沒有動,它看了看食物,然後衝著斯圖不安地叫著。"吃吧,孩子,我吃不下。"科亞克把剩下的吃完了。斯圖看著它,身體又開始發抖。兩條毛毯都扔在下麵了。太陽落山了,西麵的天空呈現出奇異的色彩。這是斯圖一生中看到的最壯麗的日落。..然而,它卻是災難帶來的。斯圖記起在一部記錄片中、解說員興奮地說在60年代時,核試驗過後會連續數周出現美麗的日落。當然,地震後也是這樣。科亞克從溪穀中爬上來,嘴裏叼著什麼東西--斯圖的毛毯。它把毯子搭在斯圖的大腿上。"嘿1斯圖輕輕地抱著它說,"你真是條有靈氣的狗,你知道嗎?"科亞克搖著尾巴表示它明白了。斯圖把毛毯裹在身上,向火邊挪了挪。科亞克躺在他身邊。很快,他們都睡著了。但斯圖睡得很輕,很累,不時地說著胡話。午夜時分,他突然喚醒了科亞克,神誌不清地大喊著:"哈潑,"斯圖叫道,"最好把油泵關掉!他來了!來抓你了!最好關掉油泵!他就在那邊的舊雪佛萊車裏1科亞克不安地叫著。主人病了,這一點,它聞都能聞出來。但現在似乎從他身上又散發出另一種氣味,一種邪惡的氣味。這種氣味他在逮住那隻野兔時聞到過,在阿巴蓋爾媽媽的房子旁殺死那隻狼時聞到過,和格蘭.貝特曼去博爾德的一路上都彌漫著這種氣味,那是死亡的氣味。如果它撲得著,咬得著,科亞克一定會衝上去,把它從主人身上趕走。但它無影無形,藏在主人體內。主人吸入幹淨的空氣,卻散發出瀕臨死亡的氣味,而科亞克束手無策,隻有眼睜睜等到最後時刻的來臨。科亞克又"嗚嗚"地叫了兩聲,睡著了。第二天早晨斯圖醒來時,燒得更厲害了。齶下的淋巴結腫得像高爾夫球一樣,兩隻眼睛像一對炙熱的彈子球。我要死了--是的,毫無疑問。斯圖叫來科亞克,摘下鑰匙環,從硬塑料殼中取出信,詳細地將昨天的一切加在信的末尾。然後又把信放了回去。做完這一切,他又躺下睡著了。天快黑了,西麵的天空中,美麗而恐怖的落日燃燒著,徐徐而下。科亞克捉回一隻金花鼠做晚餐。"這就是你能捉到的最好的食物嗎?"科亞克搖著尾巴,不好意思地咧著嘴。斯圖把金花鼠燒熟了,分成兩半,努力吃完了自己的一半。肉很硬,有一股怪味,他吃完後,胃裏泛起一種難聞的味道。"我死後,希望你回到博爾德去,"他囑咐著科亞克,"你回去找法蘭妮,要找到法蘭妮,明白嗎,你這隻大笨狗?"科亞克困惑地搖了搖尾巴。一小時後,斯圖的胃突然劇烈地蠕動起來,仿佛是一種警告。他用一隻胳膊支撐著剛翻過身,胃中的金花鼠肉就一下子湧了出來,差點吐了自己一身。"他媽的。"斯圖生氣地罵了一句,又睡著了。沒過一小時,斯圖又醒了,用雙肘支撐著身體半坐起來。他的頭燒得昏沉沉的。火已經滅了,不過沒關係,該做的事情都做了。黑暗中一個聲響使他警覺起來,"沙沙"的碎石磨擦的聲音。可能是科亞克從溪穀裏爬上來。科亞克就睡在身旁!斯圖剛掃了科亞克一眼,它就醒了,頭從前爪上探出來。停了一陣,它突然站起來,注視著溪穀,喉嚨裏低吼著。又是一陣碎石磨擦的聲響。有人--有東西--朝這邊走過來。斯圖費力地坐起身來。是他,斯圖想到,他應該在拉斯維加斯,但他逃出來了。現在,他就在這裏,準備在流感病毒殺死我之前先把我幹掉。科亞克的吼聲越來越大,它低著頭,頸毛豎了起來。"沙沙"聲越來越近,斯圖可以聽到輕微的喘息聲。突然,聲音停了,斯圖趁機用胳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一會兒,一個黑影出現在溪穀邊緣,頭和肩膀擋住了天空的星星。科亞克吼叫著直挺挺地向前跳了一步"嘿,"傳來一個迷惘而又熟悉的聲音,"嘿,是科亞克嗎?是嗎?"吼聲立刻停止了,科亞克歡快地搖著尾巴向前跑去。"不,"斯圖用嘶啞的嗓聲喊道,"這是詭計,科亞克。"但科亞克在身影旁歡快地跳著,而那個身影--那個身影,仿佛十分眼熟。那個人一步步朝斯圖走過去,科亞克跟在他後麵,歡快地叫著。斯圖舔了舔嘴唇,準備在必要時展開搏鬥。他想自己可以攢足力氣打出一拳,或是兩拳。"誰?"他喊道,"誰在那裏?"黑影停住了。"是我,湯姆.科倫。那是誰?我的上帝,那是誰?""斯圖,"斯圖回答,聲音微弱得仿佛是從遠處傳來。現在,一切都似乎很遙遠了。"你好,湯姆,真高興見到你。"斯圖並沒有看到湯姆--他昏過去了。第二天早上10點,斯圖醒了。今天是10月2日,但湯姆和斯圖都記不清日子了。湯姆已經生起一大堆篝火,將斯圖用睡袋和毛毯包裹起來。湯姆自己坐在火邊烤著一隻野兔。科亞克滿足地躺在他們中間。"湯姆,"斯圖艱難地說道。是湯姆。湯姆長了胡子,看上去已不像5周前離開博爾德時的樣子。湯姆藍藍的眼睛歡快地閃動著。"斯圖,我的天,你終於醒了,是醒了!我真高興,朋友,真高興見到你。你的腿怎麼了?我想是傷著了。我也弄傷過自己的腿。有一次,我從草垛上跳下來,把腿摔斷了。我父親是不是因此打了我一頓?我的天,是的。""我的腿也斷了,湯姆,我渴極了..""噢,這兒有水,各種水,給你。"湯姆遞給斯圖一個以前用來裝牛奶的塑料杯。裏麵的水又清又純,沒有沙子。斯圖貪婪地喝了一大口,但馬上又都嗆了出來。"慢而穩,這才是決竅,"湯姆說,"記住,慢而穩。朋友,見到你真太高興了。腿受傷了,是不是?""是,摔折了。一周前,也許更早些。"斯圖喝了口水,這次咽了下去。"但有比這更糟糕的。我現在病得很重,湯姆,聽我說,我發燒了。""是,湯姆在聽。告訴我該怎麼做?"湯姆向前探了探身。斯圖想到,怎麼回事?他看起來聰明多了,這可能嗎?湯姆這一段幹了什麼?他知道法官的事嗎?還有戴納?要談的事情太多了。但現在沒有時間。他的病越來越重,胸口處不時傳來深沉的"咯咯"聲,極像是感染了超級流感病毒後的症狀,這真是可笑。"我必須想辦法退燒。"他對湯姆說,"這是最要緊的事,我需要阿斯匹林,你知道阿斯匹林嗎?""當然,阿斯匹林,用來做緊急..緊急..緊急的救護。""太對了,你沿著這條路向上走,碰到車就翻翻它的後備箱,看有沒有急救箱--很可能箱子上畫著個紅十字。如果在裏麵找到阿斯匹林就拿回來。要是找到一輛車裏麵有野營用具,帶頂帳篷回來。好嗎?""當然,"湯姆站起來說,"帶回阿斯匹林和帳篷,斯圖就會好起來,對嗎?""嗯,這隻是個開始。""好,"湯姆說道,"尼克怎麼樣了?我做夢一直夢見他。夢裏他能說話,是他告訴我去哪裏。夢真有意思,是不是?但隻要我一想跟他說話,他就消失了,尼克還好嗎?"湯姆焦急地望著斯圖。"現在不談這些,"斯圖說,"我,我現在不能多說話,先不談這些。記住帶回阿斯匹林,好嗎?過會兒我們再談。""那好吧.."湯姆臉上露出一絲恐懼,"科亞克和湯姆一起去嗎?"科亞克答應了。他們一起向東邊走去。斯圖又躺下來,用胳膊擋住眼睛睡著了。破曉時分,斯圖終於蘇醒過來。湯姆一邊搖晃著他的身體,一邊呼喚著:"斯圖,醒醒!斯圖,醒醒1時間似乎總是這樣一閃而過,仿佛生命齒輪上有幾個牙已經磨禿了,時不時地要打滑一下,斯圖真感到有些害怕。他在湯姆的幫助下坐了起來,頭垂在兩腿之間,長時間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差點又背過氣去。湯姆急切地望著他。慢慢地,斯圖緩過勁來,感到自己又在顫抖,伸手拉住毯子把身體裹得更緊一些。"找到了什麼,湯姆?"湯姆拿出一個急救箱,裏麵有繃帶,紅藥水和一大瓶阿斯匹林。斯圖吃驚地發現自己竟然擰不開瓶上的蓋子,隻好把它交給湯姆。湯姆幫他擰開了蓋子。斯圖就著塑料瓶中的水服下了3片。"我還找到了這個,"湯姆說,"有輛車裏滿是野營用具,就是沒有帳篷。"湯姆拿出一個巨大蓬鬆的雙人睡袋,外罩是亮黃色的,接縫處印著炫麗的星條狀花紋。"噢,太好了,和帳篷一樣有用。幹得好,湯姆。""還有這些,都是在那輛車中找到的。"湯姆伸手從懷裏掏出6個罐頭盒。斯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濃縮食品,雞蛋,豌豆,南瓜,牛肉幹。"食物,是不是,斯圖?上麵有食物的圖案。""是食物,"斯圖感激地說道,"正是我吃得下的。"他的頭有點暈,隻覺得在大腦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嗡嗡作響。"我們能煮點水嗎?就是沒有鍋和壺。""我去找。""好吧。""斯圖.."斯圖望著湯姆那張布滿愁雲的臉,那張盡管長了胡子卻仍顯稚氣的臉,無奈地搖了搖頭。"死了,湯姆,"斯圖輕聲說道,"尼克死了,大概在1個月前。是因為..因為政治上的原因。暗殺,我想你可以這麼認為。我也很難過。"湯姆低下頭,映著熊熊的篝火,斯圖看見淚水滴落在湯姆的大腿上,像一串銀色的雨珠。但湯姆並沒有哭出聲。終於,他又抬起頭,藍藍的眼睛似乎更加明亮。他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我知道他死了。"湯姆用沙啞的聲音說,"我不願去想,但我心裏知道。上帝啊,是這樣。他在夢中總是一扭頭就走了。他是我的主人,斯圖..你明白嗎?"斯圖握住湯姆的大手說:"我明白,湯姆。""是,他是我的主人,我太想他了。但我在天堂裏會見到他的。湯姆.科倫在天堂裏會見到他的。在那裏他能說話,我也能思考,是不是這樣?""我想是的,湯姆。""一定是那個壞人殺了尼克,湯姆知道,但上帝懲罰了那個壞人。上帝之手從天而降,無所不在。"一陣涼風從猶他州的荒原上吹來,斯圖抖得更厲害了。"為他對尼克和可憐的法官所犯下的罪行而懲罰他。""法官出了什麼事,湯姆?""死了,在俄勒岡州被人用槍打死了。"斯圖又是無奈地點點頭,"還有戴納,你知道她怎麼樣了嗎?""湯姆見過她,但當時沒有認出是她,他們給我找了個清潔工活,有一次我碰到她也在幹活,在給路燈換燈泡。她看著我.."湯姆沉默片刻,接著仿佛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她看見湯姆了嗎?她認識湯姆嗎?湯姆不知道。湯姆..想..她知道。但之後湯姆再沒見過她。"一會兒,湯姆帶著科亞克找炊具去了。斯圖又睡著了。斯圖本來以為湯姆最多能帶個大罐頭盒回來,卻沒想到他竟然找到了一個平鍋,大得可以盛下一隻聖誕火雞。這真是沙漠中的珍寶。盡管斯圖燒得嘴唇都起泡了,他還是高興地笑了。湯姆說他是在一輛塗著"U"字的桔紅色卡車上找到的。斯圖猜想,這可能是有人在躲避流感病毒時把家裏值錢的東西都帶上了。半小時後,飯做好了。斯圖吃得很小心,隻吃蔬菜,將濃縮食品泡在水裏做成薄粥喝了。他強忍著把食物都咽了下去,吃完感覺好多了,至少暫時感覺好多了。晚飯後不久,他和湯姆都睡著了。科亞克依然睡在他們中間。"湯姆,聽我說。"第二天清晨,湯姆蹲在斯圖蓬鬆的大睡袋旁。早餐斯圖隻吃了很少一點,他的喉嚨發炎了,腫得厲害,渾身關節都在隱隱作痛,咳嗽也更凶了,阿斯匹林沒能退燒。"我必須到鎮上去找點藥,否則我死定了。今天就得去,不能再耽擱了。離這最近的城市是格林裏弗,在東麵60英裏處。我們必須駕車去。""湯姆.科倫不會開車。斯圖,天哪,湯姆不會1"我知道。這對我來說也很困難,因為我不僅病得很重,還折斷了右腿。""你說什麼?""嗯..現在先不管它了。一時也解釋不清。不必擔心,這不是首要問題。首要問題是找輛車把它發動起來。多數車在路上都停了3個多月了,蓄電瓶裏的電早已耗荊我們要碰碰運氣。我們需要在山頂上找一輛手動換檔的汽車。成功的希望是有的,這個地區山很多。"他沒有提那輛車還必須保養得較好,油箱裏還要有一點油..另外,車上還必須有鑰匙。電視劇裏似乎人人都懂得如何不用鑰匙起動一輛車,但斯圖不會。斯圖扮頭望了望天空,天空中飄動著棉絮狀的雲朵。"大部分工作都要靠你了,湯姆,你要成為我的雙腿。""沒問題,斯圖。我們有了車,是不是要回博爾德去?湯姆想回博爾德,你呢?""這也是我最想做的,湯姆。"遠處的地平線上,落基山脈隻是一個依稀的輪廓。山口那邊開始下雪了嗎?估計肯定下了。即使沒有,也快了。在這高高的荒原上,冬天來得很早。"也許要花一段時間。"他說。"我們怎麼開始?""先做一個背袋。""背.."斯圖遞給湯姆他的小刀。"你先在睡袋底部挖幾個小洞,一邊一個對稱著挖。"做背袋花了整整一個小時。湯姆找了幾根較直的棍子,從睡袋的口上插進去,再從底部的洞裏穿出來,然後又從那輛塗有"U"字的卡車裏找回幾段繩子。斯圖用繩子把棍子固定祝做好後,斯圖覺得它不像印第安人通常用的背袋,倒像是一個古怪的人力車。湯姆扛起棍子的一頭搭在肩上,扭頭懷疑地問到:"你行嗎,斯圖?""行,"斯圖思考著睡袋的接縫處到底能支持多久,"我有多沉,湯姆?""不太沉,我可以拖著你走很遠。走啦1他們啟程了。斯圖摔斷腿的山穀--他本以為自己肯定會死在那裏--漸漸被甩在身後。盡管很虛弱,斯圖仍感到一絲狂喜。終於離開那裏了,他可能會死在別的什麼地方,可能會很快,但不是孤單一人呆在那個泥濘的水溝裏。睡袋前後搖晃著,像是嬰兒的搖籃。斯圖睡著了。厚重的烏雲下,湯姆拖著斯圖艱難地跋涉著。科亞克跟在他身邊。湯姆把斯圖輕輕放下時,斯圖醒了。"對不起,"湯姆抱歉地說,"我得讓胳膊歇一會兒。"他先轉了轉關節,又彎曲了幾下胳膊。"想休息就休息,"斯圖說,"慢而穩才能取勝。"他的頭嗡嗡地響。斯圖拿出藥瓶,幹吞下兩片阿斯匹林。他感覺喉嚨上像是貼滿了砂紙,還有個虐待狂在上麵擦火柴。斯圖查看了一下睡袋的接縫。不出所料,有些地方已經開線了,但還不是很嚴重。他們正走在一個長長的緩坡上,這正是斯圖要找的坡路。在這條兩英裏多長的坡道上,汽車打開離合可以滑很遠。你可以趁機打火起動,甚至可能掛上2檔。他滿懷希望地向路左邊望去,一輛桔紅色的"凱旋"牌轎車歪斜地停在停車道上。一具屍骨斜靠在車輪後,外麵還罩著一件亮色的羊毛衫。"凱旋"牌轎車應該是手動換檔,但他無法將上了夾板的腿塞進它狹小的空間裏。"我們走出多遠了?"斯圖問湯姆,湯姆隻是聳了聳肩。斯圖想:不管怎樣,他們肯定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了。湯姆一直拖了他3個小時才停下來休息,真是力大非凡。以前的路標都已看不見了。壯得像頭牛犢的湯姆在他熟睡時一定拖了他六七英裏遠。"想休息就休息,"斯圖重複道,"別把自己累壞了。""湯姆OK著呢,O-K,拚起來就是OK,嘿,人人都知道。"午飯湯姆狼吞虎咽地吃了很多,斯圖也努力吃了一些。飯後,他們又上路了。道路蜿蜒向上,斯圖突然意識到他們必須在這個山頭就得找到一輛車。如果他們爬到山頂還未找到,再爬到另一個山頭上又要2個小時,到那時天就黑了;從天色來看,很可能下雨甚至下雪;接下來是在冰冷的夜晚濕漉漉地過一夜;接下來,再見,斯圖.雷德曼。他們又碰上一輛"騎士"牌轎車。"停下來,"斯圖低聲說道。湯姆把背袋放下來。"過去看看那輛車,數數前麵有幾個踏板,告訴我是2個還是3個。"湯姆走過去打開車門。一具穿著碎花裙子的幹屍從車內滑落出來,仿佛是什麼人開的惡意的玩笑。她的錢包也隨之掉出來,化妝品、紙巾、錢幣灑了一地。"2個。"湯姆回頭衝斯圖喊道。"OK,我們還得接著走。"湯姆走回來深吸一口氣,抓住背袋的把手提了起來。又走了1/4英裏左右,他們看到一輛貨車。"要我去數數踏板嗎?"湯姆問道。"不,不用了。"那輛車3個輪胎都沒氣了。斯圖開始想他們可能找不到合適的車子了。他們運氣沒那麼好。一會兒又遇上一輛旅行車,隻有一個輪胎癟了,可以換,但像那輛"騎士"牌轎車一樣,經湯姆檢查隻有兩個踏板。兩個踏板--自動換檔--對他們毫無用處--接著走。道路越來越平坦,他們快爬到坡頂了。斯圖看到前麵還有一輛車--最後的機會。斯圖的心一沉。那是一輛老式的"普利茅斯"牌轎車,最遲不晚於1970年出廠,它的4個輪胎竟然都有氣,真是個奇跡,但車體已多處鏽蝕,破爛不堪。看起來,沒有人願花力氣保養它。斯圖很熟悉這種車型。它的電池估計已經破舊了,機油可能比礦井中的夜晚還黑。不過車內的方向盤上一般都包有一圈桃紅色的絨布,後架上可能還擺著一隻嵌著水晶眼珠的玩具狗。"要我去查查嗎?"湯姆問道。"好吧,乞丐不能挑食嘛。"一陣淡淡的霧氣開始從天邊飄過來。湯姆走過去向車內望了望,車裏空空的。斯圖躺在睡袋裏渾身發抖。湯姆終於回來了。"3個踏板。"湯姆說。斯圖努力集中精神思考著。大腦中尖銳的嗡鳴聲不斷幹擾著他的思維。這輛老式的普利茅斯幾乎肯定開不動。他們隻有下到坡那邊,但那邊的車頭都是朝著上山的方向。他們可以越過中間的隔離帶到反向的車道上去找,但隔離帶約有半英裏寬,而且中間都是大石頭。也許他們可以在那邊找到一輛手動檔的汽車,但到那時天已經黑了。"湯姆,幫我站起來。"湯姆小心地扶斯圖站了起來,沒有讓他的斷腿過於疼痛。斯圖的頭像遭到重擊似的"嗡"的一聲,眼前金星四射,差點暈了過去。他一隻胳膊繞在湯姆的脖子上,有氣無力地說:"歇一下,歇一下.."斯圖也不知道他們這樣站了多久。他在灰蒙蒙的混沌世界中遨遊時,湯姆一直小心地支撐著他。終於,斯圖又回到現實世界中。湯姆依然耐心地支撐著他。霧氣越來越重,漸漸化成了細雨。"湯姆,扶我過去。"湯姆一手抱住他的腰,兩人蹣跚地走到停車道邊那輛舊普利茅斯旁。"打開發動機罩。"斯圖一邊嘟噥著,一邊在汽車護柵上摸索著。汗水順著他的臉不住地淌下來。總算找到了發動機罩的脫扣,但他卻掀不起來。斯圖抓住湯姆的手,在他的指引下,湯姆把發動機罩掀了起來。正如他預料的那樣,裏麵是一台布滿汙垢,保養很差的V8型發動機。然而電池並沒有他想象得那麼差,是希爾牌的,雖不是最好的,但保質期刻的是1991年2月。斯圖竭力排除著眩暈的幹擾,算了算日子:電池可能在去年5月剛剛更新過。"去試試喇叭,"斯圖把身子靠在車上,對湯姆說。湯姆探身進車內。斯圖曾經聽說過溺水的人會去抓一根稻草,現在他明白了:他生存的最後一線希望就寄托在這輛破得叮當響,還沒來及扔到垃圾場裏的舊車上。"嘟嘟,"喇叭裏傳來兩聲響亮的鳴叫。沒問題,現在隻要有鑰匙就可以試一試,也許他該讓湯姆先檢查一下,但轉念一想,斯圖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如果沒有鑰匙,一切可能就全完了。他放下發動機罩,靠身體的重量把它卡上,然後一路蹦到駕駛座的車門外向裏望去,心裏已準備好看到一個空空的鑰匙孔。鑰匙!鑰匙就插在仿皮儀表盤上的鑰匙孔內。斯圖小心地將頭探進車裏,看到油表指示還有1/4油箱的汽油。斯圖注意到儀表盤上刻著兩個首字母縮寫:A.C。真是個謎:為什麼這輛車的主人,A.C.為什麼明明車開得動,卻要把車停在一旁下去走呢?上帝之手。湯姆在維加斯不就是這麼說的嗎?上帝之手從天而降,無所不在。也許是上帝為他們留下這輛70年代的破舊的普利茅斯,如同在沙漠中灑下甘露。這個念頭有點離奇,但想想一位百歲的黑人婦女能帶領一群難民走入希望的家園,這也算不上什麼奇跡。"而且她還能自己做餅幹,"斯圖自言自語道,"一直到她生命的最後時刻,她還能自己做餅幹。""你說什麼,斯圖?""沒什麼。進去,湯姆。"湯姆先鑽進車裏,企盼地問道:"開得動嗎?"斯圖放倒司機座,示意科亞克跳進去。科亞克小心地嗅了嗅,然後一躍而入。"我也沒把握,你最好祈禱它能開得動。""OK。"湯姆說。斯圖花了5分鍾才坐到了方向盤後麵。他側著身子,幾乎是坐在前排兩個座位中間。科亞克端坐在後座上喘著氣。車內散放著不少麥當勞的快餐盒,聞起來有一股爛土豆的味道。斯圖扭動鑰匙,車"嘟嘟"地響了不到20秒鍾,電流表就指示電流不足。斯圖按了按喇叭,這次隻傳來微弱的響聲。湯姆的臉色一沉。"我們還沒有完全失敗。"斯圖說道。電池裏還有存液,斯圖越來越有信心。他踩下離合,掛上2檔。"打開車門,下去把車推動後再蹦上來。"湯姆懷疑地問:"車頭方向不對吧?""現在是不對。不過我們要是能把這輛老破車開起來,很快就能調頭。"湯姆跳出車外,按住車門框用力推起來。普利茅斯開始沿坡路向下滑動。當速度表指到5公裏時,斯圖喊道:"跳上來,湯姆。"湯姆跳上車,"砰"的一聲關緊了車門。斯圖將鑰匙扭到"開"的位置等待著。開車需要力氣,發動機熄火時更是費勁。斯圖幾乎把身上剩下的力氣全都用在控製車頭方向上了。速度表指針指向10,15,20。湯姆花了一上午時間把斯圖拖到坡頂,現在車子正載著他們沿上山的原路默默地滑回去。擋風玻璃開始蒙上一層水氣。"糟糕,太晚了1斯圖驀地想起背袋落在上麵了。車速已達每小時25公裏了。"發動機還沒有轉,斯圖。"湯姆焦急地說。30公裏--車已經足夠快了。"上帝助我,"斯圖喊了聲,鬆開了離合。普利茅斯劇烈地晃動了幾下,發動機"哐哐"地轉了起來,但緊接著"咚"的一聲,又熄火了。斯圖呻吟一聲,失敗的刺痛如腿上的疼痛一樣劇烈。"該死的發動機。"他大叫著又踩下了離合。"壓下油門,湯姆,用你的手壓下油門。""哪一個是油門?"湯姆焦急地喊道。"最長的那個。"湯姆趴下去用手按了兩下油門。車又開始加速,斯圖不得不耐心等待。他們已經滑過下坡的中點了。"就是這了。"斯圖大喊著又鬆開了離合。發動機吼叫著轉動起來。科亞克也跟著叫起來。鏽跡斑斑的管道裏冒起了黑煙。車開起來了,雖然似乎有兩個氣缸壞了,但是真正開起來了。斯圖快速地換上3檔後鬆開了離合。他用左腳控製著所有踏板。"我們開起來了,湯姆,"他興奮地說道,"現在我們可以靠輪子跑了。"湯姆歡呼著,科亞克也邊叫邊搖著尾巴。以前科亞克還叫大個子史蒂夫時就經常坐主人的車,現在能和新主人一起坐車,它真高興。沿著坡路開了約4公裏,他們來到一個連接西向路段與東向路段的"U"型路口,路口處豎著一個指示牌:非政府車輛禁用。斯圖踩著離合將車轉上東向路段,轉彎時車顛了兩下,差點停下來。但現在發動機很熱,斯圖還是成功地將車頭調了過來。他將車換回三檔,身子一下子軟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跳得又快,又微弱。灰蒙蒙的混沌世界仿佛又要降臨,但這次他頂住了。幾分鍾後,湯姆發現不遠處有一個桔紅色的睡袋--斯圖的背袋。"再見1湯姆興奮地喊道,"再見,我們回博爾德去了。"今晚能到格林裏弗我就很滿足了,斯圖心裏想著。他們到達格林裏弗時,天剛黑下來。斯圖放慢了車速,小心地行駛在漆黑的街道上。街道上到處停放著被遺棄的汽車。在一個名叫猶他飯店的大樓前,斯圖停下車。這是一幢三層樓高的暗灰色建築。斯圖又感到有點頭暈。他覺得仿佛自己在幻境和現實之間遊走。來鎮上的最後20英裏路上,他總感覺車裏坐滿了人。法蘭妮,尼克,諾曼.布呂特,湯姆。他禁不住又往車裏望了望,這次仿佛看到克裏斯.奧爾特加,那個"印第安人首領"酒吧的服務員,倏地從眼前閃過。太累了。他以前有沒有這樣疲勞過?"就是這兒了。我們今晚就住在這兒了。尼克,我累死了。""是湯姆,斯圖,湯姆.科倫,天哪,是湯姆。""湯姆,對。我們得停下來歇歇。能扶我進去嗎?""當然。能把這輛破車開起來,真是太偉大了。""我想喝杯啤酒,"斯圖對湯姆說,"有煙沒有?我想抽煙都想瘋了。"他一下子趴在方向盤上。湯姆跳到車外,背著斯圖走進飯店。門廳裏又黑又潮,但有一個壁爐,旁邊的箱子裏還放著一堆木柴。湯姆把斯圖放在一張磨禿了絨的沙發上,沙發上方的牆壁上掛著一個巨大的鹿頭。湯姆開始生火,科亞克在門廳裏踱著步,這裏嗅嗅,那裏嗅嗅。斯圖的呼吸緩慢而短促,時而低聲自語,時而大聲尖叫,湯姆聽得心都涼了。湯姆把火生得很旺,然後四處轉了轉,為自己和斯圖找來枕頭和毛毯。他將斯圖躺著的沙發向火邊推了推,然後合衣躺在邊上。科亞克臥在另一邊,用身體溫暖著中間的斯圖。湯姆躺在那裏,雙眼直盯著天花板。屋頂的牆角處布滿了蜘蛛網。斯圖病了,這是件棘手的事。如果他醒來,湯姆會問他怎樣才能把病治好。但假設..假設他不再醒來?外麵起風了,刮得呼呼作響。雨點不住地拍打著窗戶上的玻璃。午夜,湯姆入睡後,溫度又降了4度,雨水夾著雪花簌簌而下。西麵遙遠的地方,風暴挾著巨大的放射性塵埃掃向加利福尼亞,更多的人會因此死亡。淩晨兩點,科亞克抬起頭不安地叫著。湯姆.科倫突然站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副惘然的神色。科亞克不停地叫著,但湯姆似乎充耳不聞。他穿過大門走到風雪交加的屋外。科亞克竄到窗戶邊,伸開雙爪把臉貼到玻璃上朝外望去。它尋找了一陣兒,喉嚨裏不時發出低沉而恐慌的叫聲。一會兒,科亞克又回到斯圖身旁臥下睡著了。屋外,狂風怒號。第75章尼克和湯姆並肩走在空蕩蕩的人行道上。狂風呼呼地刮著,一列看不到盡頭的火車在漆黑的天空中飛馳,發出奇異的低吼聲。"天哪1湯姆要是醒著早就轉身跑了,但他沒醒--沒有完全清醒--而且有尼克在他身邊。冰涼的雨水夾著雪花不住地打在湯姆臉上。"你知道嗎?我差點兒就死了。"尼克說。"你差一點兒?"湯姆問道,"我的天1尼克笑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渾厚,很好聽。湯姆愛聽尼克講話。"就差一點兒。感冒沒把我怎麼樣,但腿上的傷口差點兒要了我的命。看,這裏。"尼克說著解開皮帶,脫下牛仔褲,仿佛根本沒感覺到寒冷。湯姆好奇地彎下腰。尼克腿上有一道可怕的傷疤,還沒有完全愈合,傷口從大腿根部開始,曲折地延伸過膝蓋,一直到小腿中部。"這差點兒要了你的命嗎?"尼克穿上褲子,係好皮帶。"傷口不深,但是感染了。感染就是有病毒鑽進去了。感染最危險,湯姆。超級流感病毒就是通過感染把人殺死的。""感染,"湯姆著迷似地低聲說道。他們接著向前走,仿佛是在人行道上飄動。"湯姆,斯圖現在被感染了。""不..不,不要這樣說,尼克..你,你把湯姆嚇壞了,我的天,是把我嚇壞了。""我知道,湯姆,對不起。但你必須明白,他已在野外睡了兩周了,感染了肺炎,現在有些事情必須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