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被寶玉和賈環、麝月、周姨娘等人弄回她自己房裏,又讓茗煙去找太醫過來救治。還沒等太醫進門,寶玉又給王夫人叫過去,他隻道那邊有什麼事兒,匆匆跟賈環囑咐幾句,就回到上房。
王夫人坐在自己房裏,賈政也回了書房歇息。
見寶玉進來,王夫人讓他坐在自己身邊,向他詢問有沒有六阿哥什麼消息。不知怎的,她的心被趙姨娘這麼一鬧,七上八下的直撲騰。人老了,尤其是家族的光環、屏障沒了,心裏不踏實,這會兒就是憑著一口氣咬牙硬挺撐這個家。賈母在世不覺的,沒這個人了,才發現自己在賈家人心裏根本就沒分量。首先李紈母子那邊兒,賈政不開口,人家根本不登門,就是登門,也是一副這邊把榮國公創下的基業毀壞了不說,還牽連他們跟著受苦。那樣子恨不得跟天下人說,與咱們毫無關係不相幹。恨隻恨自己有眼無珠,當他們母子軟弱可欺,做了不少越分的事兒,後悔也來不及。再看賈璉,隻顧他們那一房好過,對這邊也就敷衍了事。賈環心懷鬼胎,寶玉也當不起大事兒,身邊沒有一個可用的人。六阿哥是她唯一的指望,再不喜歡黛玉,也心中感佩她,能全力照應六阿哥,能在太後和皇上麵前維護六阿哥,實在難得,盼隻盼她能一直這樣善良如斯,不要有了自己親骨肉,就放棄六阿哥;又怕她過於善良,被那起子小人所乘,護不住身邊的孩子。林丫頭,我求求你,好歹撐下去,等孩子們長大了,你再玩兒你的清高,你的卓爾不群書卷氣。
寶玉心裏也擔著心,在母親麵前還要硬撐著,勸王夫人:“看太太說的,六阿哥是皇上親兒子,養在娘娘身邊是皇上禦旨,小時候,那起子人弄些醃臢事兒沒得逞,阿哥懂事了,他們再幹什麼沒那麼容易。沒聽姐兒說,娘娘已經做了處置,又派身邊的秀荷服侍,那是個武功高強的人,咱們不用擔心。”
不怪王夫人、寶玉懸心,德恩公府上,大觀園裏,黛玉的心也不平靜。乾隆親口告訴她,隆嶺那邊離不開武定楠,武家人上折子,請求他派人送小世子回去繼承王位。朝廷也得到邸報,隆嶺地方大有重新劃分勢力範圍的趨勢,唯一能製止事態發生,隻有送武定楠回去繼承王位。他是武家嫡傳,又是被黛皇貴妃庇護之人,林家在那個地區的影響力依然存在。
乾隆為難的看著她,眼珠子充滿血絲,竟是白的少,紅的多,看起來挺滲人。西北麵兆惠將軍和鬆熙還沒布好局,南邊亂不得。跟軍機大臣們商議好幾日,送武定楠回去是最好的選擇。想到黛玉,在她麵前怎麼說這件事兒?賈探春把孩子送到林家,沒讓朝廷費心。至於南安郡王府那邊跟賈探春的關係,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這話幾個大老爺們兒好說,端到黛玉麵前,不好開這個口。
還是劉統勳悄悄跟他嘀咕;“黛皇貴妃不是一般的女人,想林家世代乃是清貴之本、積德良善、書香門第,平時飽讀詩書,最見不得血腥,救隆嶺百姓免於戰亂,這是最大的善事。武定楠回去不是受害,是朝廷送去的,又有咱們大軍在左近看著。皇上您看?”
想到這些,乾隆有點兒底氣,見黛玉沒吭聲,又進一步加碼:“你跟倆孩子的情分,朕也知道,朕這些日也常見著他們,抽冷子一走,也不習慣。無奈,生在皇家,生在王侯之家,除了能享受富貴榮華,責任也要擔當。”
黛玉見他這樣一本正經,突然想起在警幻宮門前的事兒,要是眼前人換上雙猴眼,“噗哧”一聲,笑的倒在榻上。
弄的乾隆摸不著頭腦,被她笑的發毛,好在屋裏沒別人,特意湊到她臉前盯著看。
黛玉輕輕吐出兩個字:“破猴”。
乾隆想起來,恨的咬牙切齒,想到當時的情形,忍不住也笑起來。心裏透亮,黛玉這是答應了。又叫過顏芳、春纖囑咐幾句,讓李玉傳旨,南安郡王、福晉明日進宮覲見。又擬了幾份旨意,針對隆嶺周圍,層層布下各方勢力,讓他們彼此牽製,不讓有一方做大。
黛玉見他這般忙,就自顧自的在寢房安枕。大約在戌亥相交之刻,聽著動靜,知道他走了,大約是回養心殿。睜開雙眼,把一直守在門邊的春纖叫過來。讓她悄悄去把侍書和那個跟著武定楠、武縈淑回來的家將找來。
春纖知道這事兒緊急,答應一聲披上披風匆匆跑出去。顏芳見乾隆走得匆忙,又是這麼晚,宮門應該都關了,絕非尋常,特意帶上劍守在黛玉身邊。
黛玉笑了,戲謔道:“姐姐這是要跟誰比劃?”
顏芳醒過味兒來,紅著臉把劍放在桌上。“人家這不是習慣嘛。”也笑了。
黛玉打個哈欠,讓她倒杯水給自己。喝了半口,潤潤嗓子,讓她叫過寧珍,去找林朗和香菱前來。把碗放在顏芳手裏,她很清楚,今晚別想睡個好覺。
讓顏芳攙扶她重又回到堂屋,梳理了紊亂的秀發,捧著手爐,凝視著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