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新李天岑先生在做官的同時,對文學始終懷有一份深切的愛意,常在處理政務之餘,潛入小說領域默默耕耘。這些年他收獲頗豐,先有兩部中短篇小說集問世,後有長篇小說《人精》出版,最近又有長篇新作《人道》要付印,他的執著與勤奮令我欽佩和感動。我們的生命原本滑行在兩個不同的軌道裏:他為官,我弄文。兩條跑道上的車,卻因了對文學的共同熱愛和對南陽那塊土地的深厚感情而常停靠在一起。
他的新作《人道》,應該算是一部官場小說,但這部小說卻並不著意於官場的腐敗和男性官員的你爭我奪,而是寫了一個醉心於做官的名叫馬裏紅的女人在官場上的搏殺經曆,寫得很有些驚心動魄。官場誘惑男人,同樣也誘惑女人,馬裏紅一心想擠進官場,進了官場之後,又為了官位做了她能做的一切。做人的底線,做女人的底線,做人妻的底線,做朋友的底線,她都可以輕鬆越過。在她那兒,做事已沒有任何禁忌,甚至可以不要友情、不要愛情、不要親情,可以出賣尊嚴,自降人格,甘獻身體,讓官場外的我輩讀了之後身上發冷,心裏驚怵。可見人在官場若不保持清醒頭腦,被異化後會變得多麼可恥和可怕。天岑長期在官場曆練,看官場中人應該是入木三分,對他們心理的了解當是十分透徹,所以他寫起馬裏紅來真乃筆筆見血,直把人心最深處的齷齪都暴露了出來。馬裏紅是天岑寫得很成功的一個人物,這個女人是他的新創造,她將和賴四一起,成為天岑對文學人物畫廊的新貢獻。
天岑有擅講故事的本領,這一點我們在《人精》那部書裏已領教過。在《人道》這部書裏,他把馬裏紅求官的故事講得更加誘人,一個套一個,一波接一波,一浪疊一浪。一些故事的起點,他不動聲色;一些故事的節點,他悄埋伏線;一些故事的轉折,他突辟新徑;一些故事的高潮,他引而不發;一些故事的結尾,他另留他味。故事是小說區別於其他文體的最重要的東西,是小說賴以存在的基礎之一,小說最初就脫胎於故事,故事是思情的載體,在一定意義上說,故事的講法決定小說的品位。天岑在此著力,是值得的。
“簡潔樸素”原本就是天岑作品的語言特色,在《人道》中,他繼續使用自己的語言去展開敘述。我特別喜歡他的人物對話,那些充滿南陽特色的土語對話令我想起了我親愛的故鄉,想起了我的父老鄉親。我一直認為,在小說的對話中保留一些土語,對描繪人物和彰顯小說的地域特色大有好處,也會增加我們中華民族的詞語庫存。讓自己的人物全說普通話,固然易為讀者接受,但也會使作品少些韻味。
這些年,從明星出書,到名人出書,再到領導官員出書,是一個為人詬病不已的話題,有人認為這是拾人牙慧式的附庸風雅。但天岑出書,卻不屬於此類。他是真的想把他對人生對社會的認識,通過文學這個途徑,傳達給更多的人。天岑的寫書,是源於他自小對文學的那份愛與戀,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不求傳世留名,隻為圓那童年的夢”。天岑現在具有兩種身份:官員和作家。這兩種身份能和諧地統一在他身上,與他的農家出身,與他當年任基層幹部的經曆,與他的民眾情懷,與他當縣市領導幹部時一直不間斷的文學閱讀與文字操練,都有關係。如果中國有更多的官員能像他一樣對文學始終保持一份敬畏和摯愛,那不僅對中國的文學事業有好處,對官員隊伍的建設也有好處。
天岑是個生活中的有心人,生活中經曆過的人、事、物,總會時時處處留心留意,且一點一滴積澱在胸中,他經常把文學創作比作“就如一隻小兔似的在我心裏踢騰,攪得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隻有打開心靈的門扇讓它們躍然紙上方能安生”。在繁忙而又緊張的工作間隙,天岑將自己的情感宣泄與精神寄托交給了文字,近乎癡迷。我深信文字是有靈性的,文字將會把他馱進一個響著天籟之音、有著恒久魅力的藝術園林。
己醜年冬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