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上眼睛,整合頭腦之中接收到的所有信息。
周火德準備放棄海州市來換取對東瀛進行核攻擊的計劃,顯然沒有得到金澤成的同意。金澤成雖然身為首都派係的魁首,卻也未必存心摧毀整個滬州市——畢竟那是全國經濟命脈所在。而要他生出和東瀛全麵開戰的心,更是癡人說夢。
現在的前進黨,好像一條在狂風怒浪中顛簸的小船,無時無刻不麵對著人民潛藏已久的怨恨。雖然為了轉移國內矛盾,有時候會對人民施以仇視東瀛的教育,但是真的等人民仇恨起來的時候,往往卻又打壓下去。因為仇恨本身是沒有方向的,誰也不知道昨日對東瀛的仇恨,會不會在今日化作對國內黑暗政治的怒意。
此等情況之下,金澤成豈會無緣無故和東瀛開戰。打贏了,不過得到一個滿目瘡痍的孤島,稍有差池,卻可能使整個前進黨辛苦維係著的統治大廈成為一堆瓦礫。
更何況,統治欲極強的金澤成怎麼會容許身邊存在這麼一個膽大妄為的奴才,來掌管他手中最強橫的武力。今日周火德可以犧牲上千萬海州市民,誰知明日他會不會為了什麼“民族大義”來犧牲金澤成自己。
我不禁為周火德感到可憐。金澤成是何等樣人,豈會不在軍人安插人手,相互製約。論到行軍打仗,也許金澤成不是周火德的對手;但說到控製思想,鏟除異己,十個周火德也不是金澤成的對手。
周火德完了。
這個時候,直升機已經飛到醫院上空,開始緩緩降落。鎮子裏並未發生大規模戰鬥,隻是在指揮部所在的中學,隱約傳來槍炮聲,影影綽綽可以看見火光。
在“黨指揮槍”的原則指導下,金澤成在軍中樹立起無限的權威。周火德能夠召集的,恐怕也隻有一些親衛士兵吧?可是……
可是他們在那裏的戰鬥,會不會殃及到我的朋友——
和妻子?
想到這裏,我再也忍不住,“虎”地站了起來,那兩名輕傷員被我嚇了一跳,大叫起來。
我臉上的傷疤還未脫落,黑色的疤痕縱橫交錯,麵目一定無比猙獰。
並不理會他們,我拉開艙門,機艙內的氣流頓時湍急起來,紙片亂舞。
我縱身躍下,翅膀血淋淋地撕裂背部肌肉,伸展開來,盡力舞動。
飛向我的妻子。 ※
※ ※
空氣中火藥的氣味,又叫人想到了新年。
不遠處的街道上有兩條坦克組成的鋼鐵蚯蚓,正在迅速潛行。
目的地是受降中學,周部最後的堡壘。
城市裏的戰鬥基本結束,周部士兵大多投降,剩下少數頑固分子都被肅清,隻是偶爾還傳來一陣稀疏的槍聲。
黑浚浚的大軍圍攏了中學,高音喇叭一遍又一遍地播放《敦促周部士兵投降書》。教學樓內一陣死寂,像一座荒唐的大墳。
還亮著桔紅色燈光的窗戶,像是燃燒的旗幟。
我悄然無聲地從天台降落,那裏原有兩個防空高射機槍班組,這時候卻空無一人,忽而又聽到有人“啊”了一聲,竄起身來要走,卻被什麼東西絆倒,“哐當”作響,跌在地上。
那原來是個十**歲的小兵,我抓起他的時候,臉上還帶著驚惶的淚痕。
“被你們關押的人,在哪裏?”
我這樣問了,手中尚未使勁,他卻掙紮兩下,昏厥過去,想來是被麵前猙獰的惡鬼嚇住了。
即使不昏過去,隻怕也不會知道妙舞究竟在哪裏的。
我放下他,順著樓梯走下去。
一路上的燈光頗為昏暗,見到的士兵倒有不少;不是正在焚燒檔案卷宗,就是倚靠著牆壁,目光呆滯,少數幾個想要自殺,用短槍在腦殼上比劃,終究少有下得了手的。揪住好些個兵士問了,才知道周火德的位置,想來正在指揮室裏,隻怕這時候早已成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