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開始融化,開始變成一片綿軟的海洋,隱藏著無限卑鄙的海洋。從天際跌落下來的血的汁液,在沙海中砸出一個個深不見底的大坑。沙礫伸出無數觸角,向著鮮紅的天空膜拜,發出隆隆的笑聲。
從原本是銀河的黑色裂縫當中,慢慢流淌出一隻變形的時鍾,圓形時鍾好像被過度烘烤的披薩餅一樣,扭曲得不成形狀。
但還可以看見鍾麵上倒行的指針,現在指向淩晨零點零一分零一秒。
再往後退一分鍾,就是零點整。
“零”,就是什麼也沒有。
從沙漠的深洞裏,傳來隆隆的回聲,那是地底的魔鬼在唱歌,死屍們作和。
一些粗大的東西從巨洞中探出身軀,像是一百支昂揚猙獰的**。
但那是導彈,即將飛向一千萬人頭頂的導彈,載滿可怕瘟疫的導彈。如果我們不能在這六十一秒——現在是五十二秒——之內阻止程序,那麼我的眼睛所看到的,也將被一千萬雙眼睛看到。
“現在該做什麼?”我看著那雙明亮的眼睛,盡管有無數話語想要對她說,但現在不是時候。除非逃出生天或者死到臨頭,我才能夠痛吻那對殷紅的嬌唇。
女人把整副身子都依靠在我胸口,半眯著眼睛說:“她沒那麼可怕。我們已經進入了核心地帶,殺了個措手不及。紅都女皇正在啟動緊急程序,提前發射導彈的時機,她正處於超負荷運轉狀態,隻要我們的意誌力夠強,就可以改造這個世界。現在,想象你就是這個世界的神,把這個可怕的世界,按照你的想法去改變吧!”
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既然武器可以憑借我的想象出現,那麼別的東西難道不能夠麼?這個世界不該如此荒蕪,大樹應該從泥土中鑽出,泉水應該從山間流下,野獸應該在林間互相追逐……
隨著這些想法一一浮現,我感到渾身漸漸寒冷起來,仿佛生命力正在逐漸流失。但沙地的顫抖已經逐漸平息,融化的天空開始凝結,腳下的沙石當中,不知何時鑽出一根頑強的綠苗。
我明白,這是以損害自己的大腦為代價,構建一個新的虛擬世界。
盤古死去的時候,把血肉化為世界,想必也不過如此。
但和他不同,我不是孤獨的。
我的女人也逐漸虛弱,也許我們會融合成電子世界裏的一段程序、一股電流。
而世界已經改變了。
南方燃燒的天空已經被大片的藍色代替,寧靜的天幕慢慢擴張它的領土。黃沙結成塊,變做肥沃的黑土,從土裏生出一片清新的綠意。風暴被參天大樹遮擋,已經無法施展它的暴虐,野獸的叫聲蓋過了風的呼嘯,大片藤條在曠野裏蔓延,爬上冰冷的導彈,將他們死死釘在原地。
掛在天空中的怪鍾仍舊在倒退,但已經失去了方才無情的力量,隻是被某種怨恨拖著,才無可奈何地走著。指針移動的速度越來越慢,間隔越來越長,齒輪在半分鍾之內就長滿了鏽斑,每挪動一格都要發出撕心裂肺的**。
北方的大火已經平息,透過黑煙,可以看見勺狀的星群。
沙漠已經消失不見,鋼鐵被樹木完全掩埋。
時鍾,終於在零點零分零一秒的地方停止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