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莊園，森深幽靜，後園一間明軒中，短榻上躺著一個十三、四歲的錦衣童子，正瞪著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在看書，身旁放著一盤果子，他也忘了去吃。
侍女輕輕推開房門，躬身道了一聲：“問少爺，老太爺叫你去客廳吃飯了。”一連喚了幾聲，皆不答應，忍不住走過去，伸手將他一拉，道：“問少爺，你怎麼了，怎麼不回答奴婢一聲？”
誰知一拉之下，並不是莫問少爺？而是莫問的隨身侍童阿寶。
侍女一怔，道：“阿寶，你怎麼穿著問少爺的衣服？少爺他人呢？”
阿寶哭喪著臉道：“問少爺他說關在院子裏讀書，實在太無聊，看著就頭痛，就逼著我穿上這套衣服，坐在這裏假扮他，也不準出聲……”
侍女有驚又急，照顧少爺是自己職責範圍內的事，現在去把少爺人都照顧丟了，如果不盡快找到，自己不死也要掉層皮。由不得大吼道：“快告訴我，問少爺在哪裏？”
阿寶道：“他爬牆出去了。”
侍女道：“多久了？”
阿寶心中極度不安：“吃過午飯沒多久……”
侍女心驚！都過了半天，這麼久了，他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原來莫家老太爺有三個兒子，大兒子英年早逝，隻留下獨子莫問。老頭子極為寵愛莫問，同時對他也很嚴格，如今已十三、四歲了。
隻因為終年被關在深院讀書，老頭子怕他有什麼磕磕碰碰，也不肯給他請武老師，經常被幾個堂弟在拳腳上欺負，一時氣悶不過，便異想天開，偷偷溜出去玩。
這莫問憑著一時意氣，絲毫沒有考慮後果，搭著梯子爬上了後院高牆。牆外可沒有梯子接應，他竟閉著眼睛往下一跳，“砰”地一聲，震得隱隱發痛，幸好沒有跌傷。
這是一條並不太寬巷子，兩端卻延伸得很長，莫問忖量了一下，知道往左是他莫家莊的大門，於是便朝長巷的右端走去。此刻他的心情是興奮的，對未來雖是茫然無所知，但卻充滿了幻想與好奇，因為這時現實的問題還未曾困擾著他。
走出長巷，是一條較寬的石板路，又是向左右伸展，莫問本無目的，信步朝右方走去。此時天色尚早，路上仍有行人往來，誰也不會留意這麼一個十三、四歲的大孩子。他卻充滿了新鮮與好奇，一路東張西望，左顧右盼。
有一頂綠色的官轎走過來，前麵八名隸卒，扛著“肅靜”“回避”的牌子，想必是出巡的官老爺，他就是遠遠避在路旁，讓官轎走過去。
官轎的窗簾深垂，他看不清裏麵是什麼人？他好奇猜想到：“裏麵坐的人，此刻在想著什麼呢？”最後，他用書本上的一句話來做結論：“那總不外是‘名’與‘利’吧……”他哂然一笑，覺得自己遠比坐在官轎裏的那個大官要快樂得多，因為至少自己是完全自由的，沒有任何的拘束！
他的心像是長了翅膀，飛到遙遠的理想之國去了，那個淩空虛度的身影在心裏越來越清晰。
莫問穿著的是一套湖水色的短衫，腳下蹬著一雙薄底快靴，這不是他平時在家時衣衫，是他為了出遊特地挑選的輕快打扮。
轉出這條路，是個不小的市場，此刻早市已過，隻有零星攤販，疏落人群，還有滿地髒亂。他施施然信步而行，心情輕鬆愉快，但走不久，肚子卻餓了，這是第一個有關現實的問題在困擾著他。
市場裏的東西很多，吃食也不少，城裏著名的幾樣小吃都是他平日愛吃的，此刻見了，更是饞延欲滴，恨不得馬上買些來吃。但口袋裏連一分錢都沒有，他隻能眼看著，這時候他才第一次了解到“金錢”的功能，平日這些都不用他操心。從這個問題開始，各種現實問題都向他交相而攻。
生活，這是人們最重要的問題，而生活最不能缺少的，就是金錢！因為金錢幾乎可以代表一切！
“該怎麼辦呢？”莫問困惑了，首先他連今日的晚餐都無法解決，那更不須談到其他的了。
一些賣吃食的攤販，見到他這衣著不錯，都爭相向莫問兜售生意，他都搖頭拒絕了，其實他肚子已餓得咕咕直叫。隨著肚中饑餓的程度，他內心的惶恐也在增加：“就算今天晚上不吃，明天也是要吃的啊？後天呢？”
莫問長歎了口氣，除了會讀一些不中用的書之外，人情世故，謀生的方法，他一竅不通。他甚至開始有些後悔，是不是應該回去？但是他既定了決心，就再也不會改變：“寧可餓死，也不改變自己的主意！”他傻勁是有的，隨著行人緩緩走動，心中的思潮，卻比人潮還要混亂十倍。
突然，有人在他背後輕輕拍了一下！莫問茫然回過身來，一個猥瑣的漢子，正望著他笑，奇怪的是，他此時像是身不由己，居然跟著那人跑了？那人走得快，他也走得快；那人走得慢些，他也就慢了些。莫問潛在的意識雖是清醒的，但是身軀卻像是聽到了自己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