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卷七(十八則)(3)(2 / 3)

檀弓誤字

【原文】

《檀弓》載吳侵陳事曰:“陳太宰嚭使於師,夫差謂行人儀曰:‘是夫也多言,盍嚐問焉,師必有名,人之稱斯師也者,則謂之何?’太宰嚭:‘曰其不謂之殺厲之師與!’”案嚭乃吳夫差之宰,陳遣使者正用行人,則儀乃陳臣也。記禮者簡策差玄,故更錯其名,當雲“陳行人儀使於師,夫差使太宰嚭問之”,乃善。忠宣公作《春秋詩》引斯事,亦嚐辨正雲。

【譯文】

《禮記·檀弓》記載春秋時的吳國侵犯陳國這件事時說:“陳國的太宰嚭被派到吳軍中,吳王夫差對行人(官名)儀說:‘這個人話很多,何不問問他,師出必有名,人們是怎麼稱我們這次出兵的?’太宰嚭回答說:‘難道不是稱你們為殺掠之師嗎?”,按:太宰嚭乃是吳王夫差的太宰,陳派遣使者正應當是行人,那麼儀應是陳國的大臣。這是因為《禮記》的作者把簡策搞亂了,所以把人名也弄錯了,這裏應當這樣說:“陳國行人儀出使到吳國軍中,吳王夫差派太宰豁問他”才對。忠宣公在作《春秋詩》時引用此事,也曾予以辯正。

薛能詩

【原文】

薛能者,晚唐詩人,格調不能高,而妄自尊大。其《海棠詩序》雲:“蜀海棠有聞,而詩無聞,杜子美於斯,興象不出,沒而有懷。天之厚餘,謹不敢讓,風雅盡在蜀矣,吾其庶幾。”然其語不過曰:“青苔浮落處,暮柳間開時。帶醉遊人插,連陰彼叟移。晨前清露濕,晏後惡風吹。香少傳何許,妍多畫半遺”而已。又有《荔枝詩序》曰:“杜工部老居兩蜀,不賦是詩,豈有意而不及歟?白尚書曾有是作,興旨卑泥,與無詩同。予遂為之題,不愧不負,將來作者,以其荔枝首唱,愚其庶幾。”然其語不過曰:“顆如鬆子色如櫻,未識蹉跎欲半生。歲抄監州曾見樹,時新入座久聞名”而已。又有《折楊柳》十首,敘曰:“此曲盛傳,為詞者甚眾,文人才子,各衒其能,莫不條似舞腰,葉如眉翠,出口皆然,頗為陳熟。能專於詩律,不愛隨人,搜難抉新,誓脫常態,雖欲勿伐,知音者其舍諸?”然其詞不過曰:“華清高樹出離宮,南陌柔條帶暖風。誰見輕陰是良夜,瀑泉聲畔月明中。”“洛橋晴影覆江船,羌笛秋聲濕塞煙。閑想習池公宴罷,水蒲風絮夕陽天”而已。別有《柳枝詞》五首,最後一章曰:“劉白蘇台總近時,當初章句是誰推。纖腰舞盡春楊柳,未有儂家一首詩。”自注雲:“劉、白二尚書,繼為蘇州刺史,皆賦《楊柳枝詞》,世多傳唱,雖有才語,但文字太僻,宮商不高耳。”能之大言如此,但稍推杜陵,視劉、白以下蔑如也。今讀其詩,正堪一笑。劉之詞雲:“城外春風吹酒旗,行人揮袂日西時。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管別離。”白之詞雲:“紅板江橋清酒旗,館娃宮暖日斜時。可憐雨歇東風定,萬樹千條各自垂。”其風流氣概,豈能所可仿佛哉!

【譯文】

薛能是晚唐詩人,所作的詩格調不高,卻非常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他在《海棠詩序》中說:“四川的海棠很有名,而寫海棠的詩卻沒有聽說過,杜甫長期居此,卻無大作問世。上天賜予我超人的詩才,所以我對杜甫不敢相讓,我的作品大概可以在四川獨領風騷了。”然而,其《海棠詩》也不過是:“青苔浮落處,暮柳間開時。帶醉遊人插,連陰彼叟移。晨前清露濕,晏後惡風吹。香少傳何許,妍多畫半遺”而已,也沒有什麼驚人之處。他又在《荔枝詩序》中寫道:“杜甫晚年在四川西部居住過,但沒有寫過有關荔枝的詩,莫非是有意寫而沒有來得及嗎?白居易曾作過有關荔枝的詩,但是立意太粗淺,毫無創見,和沒有詩一樣。於是,我就作了這首《荔枝詩》,我可以毫不慚愧、毫不自負地說:將來的作者也許會把我這首詩當作吟詠荔枝的首唱之作。”然而,他的《荔枝詩》也不過是:“顆如鬆子色如櫻,未識蹉跎欲半生。歲抄監州曾見樹,時新入座久聞名”而已。他又寫了十首《折楊柳》詩,其自敘說“這支曲子廣為流傳,為它作詞的人也很多,文人才子,各顯其能,但沒有一個不是把楊柳條比作舞女的腰肢,把楊柳葉子比作女人的眉翠,千篇一律,都是些陳詞濫調,非常庸俗。我專攻詩律,學有所成,不愛隨波逐流,因而搜腸刮肚,苦苦推敲,發誓要擺脫俗套,即使我不想標榜自己,但那些真正的知音們能舍棄我嗎?”然而,他的《折楊柳》詩也不過是:“華清高樹出離宮,南陌柔條帶暖風。誰見輕陰是良夜,瀑泉聲畔月明中。”“洛橋晴影覆江船,羌笛秋聲濕塞煙。閑想習池公宴罷,水蒲風絮夕陽天”而已。另外,他又寫了《柳枝詞》五首,其中最後一章中寫道:劉、白蘇台總近時,當初章句是誰推。纖腰舞盡春楊柳,未有儂家一首詩。”他自己注釋說:“劉禹錫、白居易二位尚書,曾經相繼擔任蘇州刺史一職,都作有《楊柳枝詞》,世人廣為傳唱,其中雖有奇句,但所用的文字太冷僻,音律也不甚規範,不夠激昂。”薛能就是這樣大言不慚。在他的眼裏,隻有杜甫還算可以,自劉禹錫、白居易以下,根本就不值一提。今天我們讀一下薛能的詩作,就會覺得他的狂妄自大是多麼的可笑。劉禹錫的詩寫道“城外春風吹酒旗,行人揮袂日西時。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管別離。”白居易的詩寫道:“紅板江橋清酒旗,館娃宮暖日斜時。可憐雨歇東風定,萬樹千條各自垂。”這些詩的風流氣慨,薛能的詩難道能夠望其項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