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穎慌忙應了一聲,跑去廚房找了個盆子回來遞給王阿姨,對自己剛才不慎開小差有點不好意思,好在王阿姨並不介意,繼續自言自語地發感慨,“養兒養女一世辛苦又怎麼樣呢!就說我吧,養了兩個兒子,到頭來還不是全聽媳婦的,誰也不肯接我過去家裏住,他們對我啊,還不如吳家這幾個兄弟姐妹呢!我也想開了,一個人過過蠻好。早上小芬還在說,秋月把兒子管得那麼緊,隻怕將來也未必會事事如意。”
曉穎聽了,心中一動,“怎麼緊了?”
她覺得沈均誠一點都不象個出自家教死板人家的孩子。
“你是不知道,吃飯、穿衣,她哪一樣不操心,恨不能樣樣事情都自己給他做掉了。最近聽說夫妻兩個為送兒子出國不出國的事在鬧呢!唉,錢多了也不全是好事。均誠這孩子得虧還?——”她的話忽然就此中止了,抬起頭來,有點不自然地朝曉穎笑了笑。
曉穎心生蹊蹺,卻又猜不透其中原委,正仔細琢磨著她剛才那句話的意思,王阿姨手上的活計卻已經忙完了。她把剝好的豆子倒進一個塑料袋裏,放入冰箱內存著,又把剪好頭尾的豆角置於鍋子裏,放上水和鹽,架在爐子上燒了起來。
“好了,你看著點兒,等水燒開了,調成小火燉個半小時就可以了,我得回去一下,今天晚了,家裏一堆髒東西都還沒洗呢!”王阿姨的開溜越來越順理成章了。
王阿姨走後,曉穎端著凳子坐在廚房和樓梯交接的地方,老老實實地等水開,她沒去樓上翻書出來看,心神恍惚,好像做什麼事都定不下心來。
沒有了王阿姨的聒噪,樓上樓下忽然寂靜下來,靜得讓人心裏發慌。
曉穎正發呆,後門驀地傳來叮呤的響聲,她警覺地扭轉臉去,心裏預示到了什麼,頓時渾身一振。
兩秒後,門開了,走進來的人果然是沈均誠。
不知為何,再次見到他,尤其是在此之前她的心思好像一直在圍著他轉,曉穎隻覺得心中的漣漪泛濫得更加廣遠了。
“嗨!”看到她,他照舊是一張輕鬆的笑臉,這次來,他肩上連背包都沒有,兩手空空的。
曉穎從板凳上站起來,扶著廚房的門框看著他,直話直說,“你有幾天沒來了。”
“是啊!”沈均誠聳聳肩,“我媽不讓我來。”
“為什麼?”曉穎這才看到他臉上有落寞之色。
“我媽讓我考托福,非把我押在家裏背單詞,還說要給我去報補習班,真是煩死我了!”
“那……今天你怎麼還來?”
一提到這個,沈均誠的麵龐上終於又有了些許色彩,“我乘我媽出去的時候偷偷溜出來的,她在家裏盯了我兩天,可公司的事,她更加放不下。”
“你小心她打電話回去查崗。”曉穎也笑了起來。
“不會。”沈均誠朝她擠擠眼睛,“她是回去開會的,沒個兩小時,肯定出不來,再說了,我媽的脾氣我最了解了,做什麼事都很專心,她隻要往會議室裏那麼一坐,準保把我給忘了!”
廚房裏煮的豆角煮開了,熱氣頂開鍋蓋,發出撲哧撲哧的響聲,曉穎趕忙進去把火關小。
沈均誠跟在她身後,饒有興趣地湊上去揭鍋察看,“咦?熗毛豆啊!這個我最愛吃了,嘿,今天來得巧,有口福!”
台麵上有把勺子,他不由分說拿起來就從剛煮沸的水裏撈出幾個豆角,用力吹了兩口,看樣子不燙了,就要往嘴裏塞。
曉穎聽到聲音,轉頭瞥了一眼,想都沒想就伸手啪地把他手上的豆角打掉,“這個還沒煮熟呢,不能吃!”
沈均誠半張著嘴巴,抽了抽嘴角,又摸摸被曉穎拍過的手背,齜牙咧嘴誇張地嚷,“好疼啊!”
曉穎也察覺自己剛才的動作太不避嫌了,臉上發紅,兀自辯解道:“沒煮熟的豆子有毒的,吃了會拉肚子。”
豆角掉在地上,沈均誠俯身去撿,T恤口袋裏掉落出一包香煙來,剛好跌在曉穎腳邊。
她見狀幫他拾起來,順勢瞄了一眼煙盒,牌子挺正,“你還抽煙?”
“不行麼?”沈均誠露出滿不在乎的表情,從她手上把煙搶回來,重新塞進口袋裏,轉口問:“外婆呢?”
他可不想和她討論香煙問題,搞不好被長輩知道了,他麻煩可就大了。
“在樓上睡覺。”曉穎淡淡地說,也不再盤問下去,好像明白他的顧慮,而她並非八卦饒舌之人。
等沈均誠從樓上探望完外婆下來,曉穎還守在廚房門口留意著豆角。他在她身旁蹲下來,眺一眼爐子上的冒熱氣的鍋子,又看看曉穎,“什麼時候能吃?”
曉穎失笑,“你就這麼讒?”
和沈均誠處熟了就會發現,他其實是個很開朗很好相處的人。
沈均誠抓抓頭發,“唉,我不是無聊嘛!”
“你外婆怎麼樣?”
“睡得正香,真奇怪,年紀大的人怎麼還這麼嗜睡呢?”
“王阿姨說,她晚上總是睡不好,白天反而可以睡到安穩覺。”
又陪了曉穎片刻,沈均誠有點耐不住寂寞了,曉穎不是個擅於表達的人,如果他不說話,她可以一直泰然安靜下去。
他站起身來道:“你繼續守著豆角吧,我到院子裏轉轉去,這天氣,真悶!”
天氣的確悶熱,老天仿佛在醞釀一場滂沱大雨,卻遲遲不肯下下來,徒勞得憋著,苦了世間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