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就坐在病房的門口。淺灰綠的長廊,醫院特有的陰冷空氣,還有那種寂靜,都能讓喧嘩和不安分的情緒平息。她坐在靠背椅上,臉上平和而超然,讓人忍不住懷疑,她那眺望遠處的眸子裏,是否有著一塊遼闊無人的淨土。
舜茵在她麵前停下來,安安的目光轉移到她臉上。這對視隻在極短暫的一瞬,就讓舜茵察覺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親近。
安安的眼神有感恩也有痛苦,更多的是大夢初醒般的疲憊。“這半個月來,哥哥像活在地獄裏,反反複複的昏迷、手術和發高燒,可他還是活下來了,他為什麼寧願忍受這樣的痛苦也要活下來?”安安幽幽地歎了口氣,“嫂子,讓我這樣稱呼你吧。”
舜茵回以一個微笑。從病房走出來的時昕鴒踱到她麵前,說:“我們得談談。對你和子辰的婚姻,我不發表意見,不過,作為媳婦,你有義務幫你公公勸誡你丈夫聽從長輩的教導。子辰必須回公司上班。”很多轉變都是不期而至的。雖然舜茵早就做好了堅持的準備,卻萬沒想到這麼快便峰回路轉取得了勝利,隻不過這勝利是有條件的。她說:“公司主營的不是藝術品投資嗎,子辰為什麼不願意回去上班?”
“是啊,我也完全弄不明白。這得你去和他說,他太任性了,爸爸的心都被他傷透了。”
舜茵走進病房,子辰是醒著的,舜茵上前將他靠在自己懷裏,子辰的臉微昂起來看著她,舜茵低頭,兩人的鼻尖輕觸,舜茵說:“我把你的手機鈴換了,要聽嗎?”她從床頭拿起來放給他聽,是辰辰奶聲奶氣的“叭叭”。舜茵放了好幾遍,子辰的眼睛裏蓄滿淚水,怕舜茵發現似的,把臉藏進她胸前的衣服裏,舜茵將下巴壓住他的頭發:“真的,你快快好起來,我們都需要你,我們娘兒三個沒個男人怎麼行,你得做我們頭上那片天,不許再偷懶生病了!以後再生病,就打你屁股!”子辰乖乖點頭,舜茵把他的臉捧起來端詳:“瞧瞧,這一病就病回13歲了,哪兒像個大人啊,整個一兒童,我可告訴你,你得給我使勁吃,吃回原來那個大小夥子!”想到這樣坐著也許會弄壞傷口,舜茵撩開他的衣服查看,見紗布潔白,放心地笑了,托住子辰的背讓他躺好,說:“有個好消息告訴你,你爸爸不反對我們在一起啦,我們全家可以團聚了!”
這話並沒讓子辰流露出欣慰的表情,他閉了眼入睡,隻是仍緊緊握住舜茵的手不鬆開。
舜茵候他睡熟,輕手輕腳拿起床邊換下的衣服,門外迎麵碰上馮餘,馮餘看上去精神不很好,原先挺直的背部稍稍有些佝僂,馮餘遞給她一張存折,說:“拿去給時昕鴒,子辰寧願借我的也不願意花他爸爸的錢。”
舜茵打開存折,心中詫異:“你哪裏來這麼多?子辰說你的積蓄上回就花光了。”
馮餘說:“我把房子賣了。我不像你,是個女人,又帶著孩子,沒個自己的家不行,我就一個人,在哪裏住都一樣。這事你別告訴子辰,就說是你找姑姑借的。”
舜茵半晌才說出話來:“您搬去我們家住吧,我們有套三居室,不多您一個。”
“我去住不就露餡了嗎?你啊,好好照顧子辰,隻要他沒事,我比什麼都高興。”馮餘望著病房的門,卻沒有走過去的意圖,他的眉心有一道明顯的豎紋,即使在沒有皺眉的時候也清晰可見,他的聲音極低,沉重得像鉛,“你們將來怎麼辦呢?子辰和他爸爸的關係從根本上來說是無法挽回的,因為他們是永遠不能相融的兩種人。離開這樣的父親,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我不敢想,但你無論如何都不要離開子辰。舜茵,我已經老了,相愛這種事我再也不奢望了,不過好在我遇到了一個與夢想毫無二致的人,這已經讓我十分欣慰了。我很喜歡看你們相愛,你們就像荒漠中一抹清新的綠,讓我在塵世的泥淖裏呼吸到童話般的空氣。你們要一直走下去,不管怎樣艱難,不管有多少阻礙,你們一定要走下去,走給我看。”
每一個在外漂泊過的人,都深知安居才能樂業的道理。和李澈離婚後,葉蓁蓁開始通過中介租房。想尋找合適的房源很難,價格、地理位置、交通、周圍環境、室內設施都得考慮,如果想便宜就要與人合租,葉蓁蓁又擔心水電上吃虧,決定還是找個一居室,尋尋覓覓了半個月,相中一套90年代末期的小房子,室內勉強不算很舊,可是到簽合同的時候房主臨時變卦要漲租金,隻得放棄。她在腦子裏把為數不多的朋友過濾了一遍,決定向顏舜茵求救。顏舜茵是肯定有房子的,而且不止一套。打定主意後她就給舜茵打電話,但舜茵出乎意料地表現出模棱兩可的態度,葉蓁蓁覺得這不奇怪,顏舜茵的房子隨便哪套租出去,每月都有小1萬的收入,要是租給自己,這錢肯定收不到那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