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噩耗(1 / 3)

血光之災往往不期而至。眼看著鮮血從唇邊滲出,沐國恩舉著吉列鋒速三剃須刀氣急敗壞。肯定是剛才沉溺於夢境中的豔遇心猿意馬,才慘遭皮肉之苦。端詳著修麵鏡中的花白頭發和放大了的胖臉,越看越不順眼。匆匆衝幹淨血跡,穿戴整齊出門兒。

沐國恩所在的小區喚作“汀蘭閣”,一看就是借用範仲淹《嶽陽樓記》中的句子。樓書原本以所謂大片水景為賣點,竣工後樓宇間隻剩下個不大不小的噴泉了。但這算得了什麼呢?業主們當時向開發商主要投訴的是套內麵積縮水,哪還顧得上“汀蘭閣”

是否名副其實。爭議剛開始動靜兒挺大,後來自然而然地不了了之。但如果在網上搜索“挺爛閣”,依然可以查到十年前的那場糾紛。

今兒噴泉旁的石子路上沒有狗屎也見不到痰跡,新鋪的草皮綠油油的挺幹淨,花兒也漂亮。沐國恩出了小區,沒有理會盤踞在路邊兒的幾輛黑出租,徑直向地鐵站走去。大夫建議他這樣的胖子多鍛煉,而他從兒時就痛恨體育課。步行幾乎算是整天唯一的運動了。

他刷卡進站時已經九點半了,避開了最要命的八點半到九點那個擁堵時段。此時上車人依然摩肩接踵,但還不至於令人絕望。

兩個月前的某個星期一,他為趕工八點二十就到了地鐵站,卻溜溜兒等了四十分鍾才上車,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大姑娘小夥子們以拚刺刀的玩兒命勁兒愣往車廂裏塞。而他年已不惑,從小在擠車方麵既沒興趣又沒天賦,隻得望車興歎了。

當他從樓梯走下月台時,一個窈窕的身影從他身邊飄過。

他的眼睛立馬兒鎖定了緊繃繃地包在牛仔短裙中的渾圓屁股。於是他緊跟著跑下樓梯。列車恰巧進站,便隨眾人一擁而入。

隻看一眼身材就能斷定當然是異族美女。在擁擠的車廂裏跟陌生人套瓷肯定沒戲,卻可以近距離仔細端詳對方而不至於找抽。

她與自己身高相仿,灰眼珠兒,翹鼻子,黑色的卷發一絲不亂,一臉的冷漠,像是斯拉夫人。她雙手都戴著戒指,婚姻狀況似乎有些模棱兩可。他努力把目光從她的胸部移開,此刻聞到了左近拎著編織袋兒的老鄉身上的一股體臭。真他媽煞風景!車廂裏的閉路電視則沒完沒了地播放廣告,隻聽一個沒心沒肺的女聲煞有介事地喊著:“5——8——同——城——”

沐國恩上班兒一貫赤手空拳。洋妞兒挎個坤包兒,算是女性標配。身旁的乘客要麼背個包兒,像烏龜殼兒一樣扣在背後;要麼為了防盜把包兒兜在胸前,如同育兒袋一樣;還用拉杆兒箱的,恰似拖個煤氣罐兒。八月初的北京正值盛夏。車廂明顯超載,雖有空調,乘客們依然止不住地冒汗。下車時隻見月台上的候車人群已形成了巨大的方陣。沐國恩向洋妞兒匆匆投去告別的一瞥,便急忙向外走。穿過人牆時低頭一看,原本光可鑒人的一雙皮鞋,都印上了別人的腳印兒。點兒背啊!

地鐵出口與隆懋相連。隆懋是個綜合建築群,商場、酒店、辦公樓、展廳齊備,占盡了環路與長安街交叉的地利。從地鐵出來上扶梯就到了隆懋的地下南區,頭上的指示牌兒上用英語縮寫SB表示。當然在漢語拚音裏,SB可能是指北京臭名昭著的罵人話,比英語裏的SOB(狗娘養的)似乎還要難聽。沐國恩無暇領略專賣店裏的時裝,走過日本快餐廳和東南亞飯館兒,從所謂京味兒齋裏買了份生煎包兒、油條外加一大碗豆腐腦兒,直奔辦公樓所在的地下北區,指示牌兒上寫的是NB。這個縮寫令他感覺舒服多了。等電梯的時候,掏出單位配發的黑莓手機查電郵。中午有個什麼資本市場培訓,不過與己無關。近來的確不忙,頭頭腦腦兒紛紛休假。他自己上個月剛去歐洲度假三周,年假都用光了,趕上瑞士法郎彙率走高,銀子也沒少花。

到頂層,出電梯,從樓道右拐就到了單位的側門口。他把左胸湊向門旁的感應器,“嗞”聲隨即響起:感應器讀取並接受了錢包裏的門禁卡,門鎖應聲而開。當他步入自己那間辦公室時,一邊向屋裏的同事點頭,一邊瞟了一眼電話上的液晶屏:有電話!

他又從褲兜兒裏掏出黑莓:沒電郵啊。有人打來電話卻沒發電郵,似乎說明並非什麼大事兒。但他不敢不當回事兒,隨即翻查來電顯示:是一把手打來的!趕緊回撥。“他這就出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