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番外(二)(1 / 2)

(二)

陳國兵暈暈乎乎地坐起身,又暈暈乎乎地在床上呆坐半天,直到院門外傳進來狗叫聲才把他從暈暈乎乎的狀態中提溜出來,然後,接下來的整個上午,陳國兵都在思考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記得自己晚上騎車回家,出彤城的時候跟個女的撞了然後被罵了半天;記得自己騎了老久的車都沒有騎到家,車子又掉鏈子修不好,還以為遇上了鬼打牆,然後有輛汽車經過,車上的人嘲笑他大半夜練長跑;他甚至記得走進桐花巷,雲家院子的大門打開,走出來的人卻是彭曉雪……

等等,不對,事情不對,怎麼會是雲家院子?雲家院子在巷子的最裏麵,跟他家隔了三個院子百十米的距離,他怎麼可能打雲家院子前麵經過?……還有彭曉雪,不是說她老早就出國了嗎?再說彭家現在多有錢啊,就算回國了也不可能看得上雲家的那個破院子吧,怎麼可能遇到她?……

陳國兵越想越不得勁,總覺得一定是自己弄錯了,弄不好壓根就是在做夢,再者說彭曉雪出現之後的事情他完全記不得了,愈發堅定了他的“做夢論”──他和彭曉雪是多年的老同學,又那麼多年沒有見過麵,怎麼也要打聲招呼講幾句話才對啊,他怎麼可能就那麼暈暈乎乎地回家睡覺?然後,他又記起了夢中彭曉雪的樣子,除了打扮很時髦完全沒了記憶中的樸素正派之外,眉眼間卻是一絲都沒有變。這都多少年了,他都從青蔥少年變成了猥瑣大叔,彭曉雪就算不是大媽,也不可能還是二八佳人吧,怎麼可能一點都沒變?

陳國兵越想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昨晚上的事情肯定是他在做夢,心裏麵不禁悄悄鬆了一口氣,做夢畢竟比撞鬼好了百倍不是。不過,在他終於找到了這個貌似合理的解釋之後,為什麼心裏麵卻滋生出了一種酸酸脹脹的感覺……這就是肥皂劇裏麵講的悵然若失嗎?

……

沒錯,彭曉雪正是陳國兵的初戀,更確切的說,是他屹今為止唯一愛過的女子,也是那個他狠下心拒絕了的女同學,不過,當年他拒絕得有多堅定,現在回想起來他就有多惆悵,惆悵中甚至還帶有一股子憤怒:他做出了這麼大的犧牲,有誰看見過?有誰在乎過?

不管陳國兵有多惆悵多憤悶,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十一點吃過午飯他又上班去了,這個星期他上中班,每天晚上八點下班,以前覺得這個時間挺好,現在心裏麵有了陰影,思慮再三,決定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宿舍,這幾天就不回家了。

陳國兵的室友叫周國華,是前幾年從農村頂班進廠的,很多人都以為頂班這事很荒謬,這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會有頂班這種事情?事實上這種事情在九十年代仍然時有發生,對於生活在窮鄉僻壤的農民來說,頂班仍然是逃出農門的唯一希望──怎麼說也比到工地上當沒有任何保障的農民工強,對吧?不過,農門雖然逃出來了,但要在城市立足仍然非常困難,甚至比早些年還要困難,比如周國華,孩子都五歲了,仍然沒有能力在彤城負擔起一個家。好在廠裏給分了一間宿舍,舍友陳國兵是本地人,一個月住不了三晚上的那種,於是,他充分發揚起農民兄弟有便宜不占是傻瓜的實幹精神,在二十平米的宿舍裏拉起一道簾子,簾子的那邊,是陳國兵的空床,簾子的這邊,則成了他和老婆俞春花的“家”,等到陳國兵發現端倪,已經是一個半月以後的事情。

陳國兵這人吧,腦子裏麵一根筋,認定了的事情咬死不鬆口,其實周國華人不壞,為了跟他搞好關係,剛開始的時候還經常送他一些鄉下自己弄的農產品,比如香菇竹筍皮蛋什麼的,但是陳國兵認定宿舍是分給他和周國華兩個人的,沒有周國華老婆的份,想用東西封他的口,那就跟階級敵人想拿糖衣炮彈腐蝕他一樣,門兒都沒有!於是,非常講究原則性的陳國兵一口回絕掉對方每月給他一定補償的提議,把這件事一路鬧到車間主任還有廠部房產科的辦公室,最後,俞春花被徹底趕出機械廠,周國華也吃了處分,陳國兵自感正義得到伸張心滿意足,周國華自此跟他勢不兩立。

以前還好,宿舍於陳國兵來說就是放放雜物的地方,他壓根不住,眼不見心不煩,這次可就麻煩了,他現在不是“偶爾”不想回家,而是天天都不敢回家,一連在宿舍住了四天,也一連遭了四天的罪──周國華每天晚上電視開到半夜一點,他自己是典型的壯漢一枚,睡眠一流,電視開著也不影響他一路呼嚕,陳國兵可就沒他這個福氣了,電視吵到他無法入睡,等到周國華一覺醒來關掉電視他還要慢慢醞釀情緒。然後,等到他好不容易情緒到位進入夢鄉,周國華又起床了,一大早三四點就開始折騰,進進出出洗洗涮涮,又是做飯又是搬東西,二十平的小屋各種鬧騰,不把剛剛入睡的陳國兵吵醒勢不罷休……陳國兵一連忍了三天,第四天終於忍無可忍,從床上一躍而起要跟周國華幹架,結果,兩人又一次鬧到車間主任的辦公室──拉扯間一盆髒水潑到陳國兵床上,陳國兵還講不清到底是誰潑的,因為最後一刻那個盆子是在他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