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錢舍人題詩燕子樓(1 / 3)

煙花風景眼前休,此地仍傳燕子樓。

鴛夢肯忘三月蕙?翠顰能省一生愁。

柘因零落難重舞,蓮為單開不並頭。

嬌豔豈無黃壤瘞?至今人過說風流。

話說大唐白政治大聖大孝皇帝諡法太宗開基之後,至十二帝憲宗登位,凡一百九十三年,天下無事日久,兵甲生塵,刑具不用。時有禮部尚書張建封做官年久,恐妨賢路,遂奏乞骸骨歸田養老。憲宗曰:“卿年齒未衰,豈宜退位?果欲避冗辭繁,敕鎮青、徐數郡。”建封奏曰:“臣雖菲才,既蒙聖恩,自當竭力。”遂敕建封節製武寧軍事。建封大喜。平昔愛才好客,既鎮武寧,揀選才能之士,禮置門下。後房歌姬舞妓,非知書識禮者不用。

武寧有妓關盼盼,乃徐方之絕色也。但見:

歌喉清亮,舞態婆娑。調弦成合格新聲,品竹作出塵雅韻。琴彈古調,棋覆新圖。賦詩琢句,追風雅見於篇中,搦管丹青,奪造化生於筆下。

建封雖聞其才色無雙,緣到任之初,未暇召於樽俎之間。忽一日,中書舍人白樂天名居易,自長安來,宣諭兗、鄆,路過徐府,乃建封之故人也。喜樂天遠來,遂置酒邀飲於公館,隻見:

幕卷流蘇,簾垂朱箔。瑞腦煙噴寶鴨,香醪光溢瓊壺。果劈天漿,食烹異味。綺羅珠翠,列兩行粉麵梅妝;脆管繁音,奏一派新聲雅韻。遍地舞捆鋪蜀錦,當筵歌拍按紅牙。

當時酒至數巡,食供兩套,歌喉少歇,舞袖亦停,忽有一妓,抱胡琴立於筵前,轉軸調弦,獨奏一曲,纖手斜拈,輕敲慢按。滿座清香消酒力,一庭雅韻爽煩襟。須臾彈徹韶音,抱胡琴侍立。建封與樂天俱喜調韻清雅,視其精神舉止,但見花生丹臉,水剪雙眸,意態天然,迥出倫輩。回視其餘諸妓,粉黛如土。遂呼而問曰:“孰氏?”其妓斜抱胡琴,緩移蓮步,向前對曰:

“賤妾關盼盼也。”建封喜不自勝,笑謂樂天曰:“彭門樂事,不出於此。”樂天曰:“似此佳人,名達帝都,信非虛也!”建封曰:“誠如舍人之言,何惜一詩贈之?”樂天曰:“但恐句拙,反汙麗人之美。”盼盼據卸胡琴,掩袂而言:

“妾姿質醜陋,敢煩珠玉?若果不以猥賤見棄,是微軀隨雅文不朽,豈勝身後之榮哉!”樂天喜其黠慧,遂口吟一絕:

鳳撥金鈿砌,檀槽後帶垂;醉嬌無氣力,風嫋牡丹枝。

盼盼拜謝樂天曰:“賤妾之名,喜傳於後世,皆舍人所賜也,”於是賓主歡洽,盡醉而散。

翌日樂天車馬東去。自此建封專寵盼盼,遂於府第之側,擇佳地創建一樓,名曰“燕子樓”,使盼盼居之。建封治政之暇,輕車潛往,與盼盼宴飲;交飛玉斝,共理笙簧,璨錦相偎,鸞衾共展,綺窗唱和,指花月為題,繡閣論情,對鬆筠為誓。歌笑管弦,情愛方濃。不幸彩雲易散,皓月難圓。

建封染病,盼盼請醫調治,服藥無效,問卜無靈,轉加沉重而死。子孫護持靈柩,歸葬北邙,獨棄盼盼於燕子樓中。香消衣被,塵滿琴箏,沉沉朱戶長扃,悄悄翠簾不卷。盼盼焚香指天誓曰:“妾婦人,無他計報尚書恩德,請落發為尼,誦佛經資公冥福,盡此一世,誓不再嫁。”遂閉戶獨居,凡十換星霜,人無見麵者。鄉黨中有好事君子,慕其才貌,憐其孤苦,暗暗通書,以窺其意。盼盼為詩以代柬答,前後積三百餘首,編綴成集,名曰《燕子樓集》,鏤板流傳於世。

忽一日,金風破暑,玉露生涼,雁字橫空,蛩聲喧草。寂寥院宇無人,靜鎖一天秋色。盼盼倚欄長歎,獨言曰:“我作之詩,皆訴愁苦,未知他人能曉我意否?”沉吟良久,忽想翰林白公必能察我,不若賦詩寄呈樂天,訴我衷腸,必表我不負張公之德。遂作詩三絕,緘封付老蒼頭,馳赴西洛,詣白公投下。白樂天得詩,啟緘展視,其一曰:

北邙鬆柏鎖愁煙,燕子樓人思悄然。

因埋冠劍歌塵散,紅袖香消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