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姑坐在觸桶上,道:“小姐,你到初八日同奶奶到我小庵覷一覷,若何?”小姐道:“我巴不得來,隻怕爹媽不肯。”尼姑道:“若是小姐堅意要去,奶奶也難固執。奶奶若肯時,不怕太尉不容。”尼姑一頭說話,一頭去拿粗紙,故意露出手指上那個寶石嵌的金戒指來眉批:馬泊六手段來了。小姐見了大驚,便問道:“這個戒指那裏來的?”尼姑道:“兩月前,有個俊雅的小官人進庵,看妝觀音聖像,手中褪下這個戒指兒來,帶在菩薩手指上,禱祝道:‘今生不遂來生願,願得來生逢這人。’半日間,對著那聖像潸然揮淚。被我再四嚴問,他道:‘隻要你替我訪這戒指的對兒,我自有話說。’”小姐見說了意中之事,滿麵通紅。停了一會,忍不住又問道:“那小官人姓甚?常到你庵中麼?”尼姑回道:“那官人姓阮,不時來庵閑觀遊玩。”小姐道:“奴家有個戒指,與他到是一對。”說罷,連忙開了妝盒,取出個嵌寶戒指,遞與尼姑。尼姑將兩個戒指比看,果然無異,笑將起來。小姐道:“你笑什麼?”尼姑道:“我笑這個小官人,癡癡的隻要尋這戒指的對兒;如今對到尋著了,不知有何話說?”小姐道:“師父,我要……”說了半句,又住了口。尼姑道:“我們出家人,第一口緊。小姐有話,不妨分付。”小姐道:‘師父,我要會那官人一麵,不知可見得麼?”尼姑道:“那官人求神禱佛,一定也是為著小姐了。要見不難,隻在四月初八這一日,管你相會。”小姐道:“便是爹媽容奴去時,母親在前,怎得方便?”尼姑附耳低言道:“到那日來我庵中,倘齋罷閑坐,便可推睡,此事就諧了。”小姐點頭會意,便將自己的戒指都舍與尼姑。尼姑道:“這金子好把做妝佛用,保小姐百事稱心。”說罷,兩個走出房來。夫人接著,問道:“你兩個在房裏多時,說甚麼樣話?”驚得那尼姑心頭一跳,忙答道:“小姐因問我浴佛的故事,以此講說這一晌。”又道:“小姐也要瞻禮佛像,奶奶對太尉老爺說聲,至期專望同臨。”夫人送出廳前,尼姑深深作謝而去。正是:
慣使牢籠計,安排年少人。
再說尼姑出了太尉衙門,將了小姐舍的金戒指兒,一直徑到張遠家來。張遠在門首伺侯多時了,遠遠地望見尼姑,口中不道,心下思量:“家下耳目眾多,怎麼言得此事?”提起腳兒,慌忙迎上一步道:“煩師父回庵去,隨即就到。”尼姑回身轉巷,張遠穿徑尋庵,與尼姑相見。邀入鬆軒,從頭細話,將一對戒指兒度與張遠。張遠看見道:“若非師父,其實難成,阮三官還有重重相謝。”張遠轉身就去回複阮三。阮三又收了一個戒指,雙手帶著,歡喜自不必說。
至四月初七日,尼姑又自到陳衙邀請,說道:“因夫人、小姐光臨,各位施主人家,貧僧都預先回了。明日更無別人,千萬早降。”夫人已自被小姐朝暮聒絮的要去拜佛,隻得允了。那晚,張遠先去期約阮三。到黃昏人靜,悄悄地用一乘女轎抬到庵裏。尼姑接入,尋個窩窩凹凹的房兒,將阮三安頓了。分明正是:
豬羊送屠戶之家,一腳腳來尋死路,
尼姑睡到五更時分,喚女童起來,佛前燒香點燭,廚下準備齋供。天明便去催那采畫匠來,與聖像開了光明,早齋就打發去了。少時陳太尉女眷到來,怕不穩便,單留同輩女僧,在殿上做功德誦經。
將次到巳牌時分,夫人與小姐兩個轎兒來了。尼姑忙出迎接,邀入方丈。茶罷,去殿前、殿後拈香禮拜。夫人見旁無雜人,心下歡喜。尼姑請到小軒中寬坐,那夥隨從的男女各有個坐處。尼姑支分完了,來陪夫人、小姐前後行走。觀看了一回,才回到軒中吃齋。齋罷,夫人見小姐飯食稀少,洋洋瞑目作睡。夫人道:“孩兒,你今日想是起得早了些。”尼姑慌忙道:“告奶奶,我庵中絕無閑雜之輩,便是誌誠老實的女娘們,也不許他進我的房內。小姐去我房中,拴上房門睡一睡,自取個穩便,等奶奶閑步一步。你們幾年何月來走得一遭!”夫人道:“孩兒,你這般困倦,不如在師父房內睡睡。”
小姐依了母命,走進房內,剛拴上門,隻見阮三從床背後走出來,看了小姐,深深的作揖道:“姐姐,候之久矣。”小姐慌忙搖手,低低道:“莫要則聲!”阮三倒退幾步,候小姐近前,兩手相挽,轉過床背後,開了側門,又到一個去處。小巧漆桌藤床”隔斷了外人耳目。兩人摟做一團,說了幾句情話,雙雙解帶,好似渴龍見水。這場雲雨,其實暢快。有《西江月》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