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牧！你丫快給我起床！”葉三媛風風火火地從門外衝進來的時候，葉小牧同學口水流的正歡，翻了個身將頭埋進被窩：“今天星期天欸！媽媽！”聲音是八歲小孩特有的綿軟。
“今天我要出庭，沒人給你做飯！”說著葉三媛危險地眯起眼，“你有兩個選擇，要不跟我一起去法院，要不，滾去你爹那裏。當然你知道去他那裏的後果是什麼。”
葉小牧立刻清醒了！
她爹啊……她爹是沒什麼，而且她爹對她挺好的。關鍵是，自從她爸媽離婚以後，她唯一一次去他爹那裏，回到家裏，葉三媛就冷眼看她：“去哪裏了？”
“爸爸那裏！”葉牧答得歡快。根本沒想到之後葉三媛會一哭二鬧三上吊挨個來一遍，再先禮後兵，潸然淚下地給她來那麼一出！想起平時一直對她橫眉豎目的葉媽對她那副樣子，抱著她哭喊：“你是不是不要媽媽了……”葉牧就一陣惡寒。
於是坐起身來，頹然道：“我跟你去法院……”
葉牧雙目無神地刷著牙，透過鏡子一臉木然地看著身後幫她梳著辮子的葉三媛，緩緩打了個哈欠，滿嘴泡沫地開口：“媽媽，可是我覺得法院好無聊啊……”
“那你是想去你爹那裏咯？”她挑眉。
“沒沒！您別誤會！”葉牧趕緊解釋，連帶噴出好些泡沫。
身後噗嗤一聲，葉三媛看著自己女兒滿臉惶恐的樣子，心裏暗道了一聲：傻孩子。然後想起了被告那家的孩子。那孩子，也和就小牧一般大吧……卻要承受這些事了，葉三媛歎了一口氣。
葉牧一直討厭法院這個地方，這個有著不近人情的冷漠的地方，門口高大的廊柱，鑲在石像碑座上的天平，還有那麼寬闊巨大的台階，所有事物都透出一股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和居高臨下。
就算都沒有告訴她不要大聲喧嘩，在那樣空曠陰冷的地方，她也不敢發出聲響。那些聲音，走路的聲音，腳鏈手鏈發出了金屬碰撞的聲音，法官敲榔頭的肅靜聲，一圈一圈的在巨大的空間裏回蕩開來，一次又一次地撞擊耳膜，衝擊心髒。
所以中途休庭的時候，葉三媛打發她自己去吃飯時，她轉身就往外跑。在散場的人流，也沒有看清楚，她就把那個看起來很單薄的人影撞到在地。
那個男生手肘撞在地上，回頭看葉牧的時候緊皺著眉，眼裏是顯而易見的怨恨。
葉牧看著他眼裏洶湧著的劇烈感情，忘了上前扶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直到那個男生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轉身欲走的時候，葉牧突然上前抓過他的手，拉著他瘋狂地向外跑。
葉牧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怎麼想的。跟葉三媛來法院這麼多次了，那種眼神她不是第一次見到，那種陰翳像一團黑色的煙霧籠罩在他們心上，撥不開來，逃不出去。可是這個少年卻是第一個人，葉牧想要幫他，不管做什麼，都想要幫他。她無法定義出那種感覺，那種如果不在那一刻帶他走就會後悔一輩子的感覺。如果年幼的她知道如何定義的話，她就會知道，那是宿命。
命中注定她要在那一天去法院，命中注定要在熙攘的人群中唯獨撞到他，命中注定要在那一刻腦子發昏了一般牽起他的手瘋跑。
少年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個女生的舉動，待她拉著自己跑下法院前麵的白色階梯，才一把甩開了她的手，冷冷地看著她。
女生似乎是沒想到他會這樣做，疑惑地轉過頭來看著他，微微喘著。
“你在做什麼？”男生尖銳的語調。
“帶你走啊！”女生理所當然地說，聲調上揚。說著又要拉他的手。
男生退了一步，哼了一聲：“你以為你是誰？”
女生楞了一下，隨即笑。陽光晴好，男生覺得女生的笑容有些晃眼。
“不是你的誰就不能帶你走了？”說緊緊拉住男生的手，笑得更燦爛，“哥哥陪我玩好不好？”
男生的指尖輕輕顫著，是有多久了，沒有看到過這樣單純明媚的笑。仿佛是失了理智，就讓她這樣牽著自己的手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