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學軍
從凱越酒店出來，張雄憋了一肚子火。
張雄經營一家建築裝潢公司，這幾年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可如今這世道，做生意有做生意的難處。想包個工程，得托關係，走路子，吃飯、K歌、泡腳、按摩，一條龍，少一樣，免談。
C局最近新建了一棟辦公樓，張雄想承包裝潢工程。跟官老爺打交道，這中間的道道，張雄懂。可問題是，C局的林局長油鹽不進。送煙送酒，他原封退回；許回扣給紅包，他嚴詞堅拒。張雄鑽天打洞，今晚總算請到林局長吃飯，酒酣耳熱之時，才把話題引到工程上，林局長酒杯一頓，說酒桌不談公事。
張雄肚裏的火騰地就燒起來，可臉上還是堆滿笑容。人家是爺，你有求於人，得裝孫子。
飯局結束，張雄要請林局長去“足春堂”泡腳，林局長推說有事，得回。
張雄心裏暗暗罵娘，卻也無可奈何，隻能陪林局長走出凱越那金碧輝煌的大廳。他肚裏的火，呼呼地燒著。
才走下台階，林局長的專車已停到麵前。張雄殷切地和林局長話別，弓著腰替林局長開車門。林局長貓腰往車裏鑽，一聲嗬斥驟然傳來，滾開，臭要飯的。
這聲暴嗬來得突然，又響自近前，林局長不由尋聲望去：一個西裝革履的矮胖男人，正推搡著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那男孩衣衫襤褸，髒兮兮的小手攥著男人西裝下擺纏著討錢。
“雜種，滾開！”男人不勝其煩，用力一搡把男孩推倒在地，又一腳踹在男孩大腿上。
“操你娘……”張雄一聲怒罵，他幾步躥到男人跟前，揮拳打在那男人下巴頦。男人被打個趔趄，衝上來和張雄扭打。
第二天，張雄才進公司，秘書就告訴他，C局讓他上午去一趟。張雄趕到C局時，林局長正在等他。
林局長開門見山：“張老板，裝潢工程可以給你，合同我也準備好了，但是我有一個疑問，想請你解釋。”
張雄說：“林局長請說。”
林局長說：“以張老板今時今日的地位，昨日怎麼為個小乞丐而大動肝火，大打出手，傳出去就不怕人笑話？
張雄說：“林局長是想聽冠冕堂皇的理由，還是真情實話？”
“當然是實話。”林局長說。
張雄說：“沒別的，我隻是想起少年時流浪街頭被人淩辱、毆打的情形，火騰地就冒出來了。那段生活經曆太刻骨銘心了。”張雄眼中蒙著一層水汽。
林局長拍拍張雄肩膀，說：“原來你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啊。不瞞兄弟說，我少年時就是流浪街頭的乞丐。有一回餓極了，偷人包子，被逮著，往死裏打，幸虧有個男人看不過，替我付了錢，要不我不死也得殘廢。昨天，兄弟讓我想起那位不知道名姓的恩人……”
林局長不勝唏噓，眼中水汽比張雄更濃。
從C局出來，張雄打了個電話，就驅車前往凱越酒店。他訂下包廂，要了壺上好的鐵觀音。不一會，包房門被推開，進來的正是昨日挨打的男人。
張雄對著那人說：“真得虧你打聽出姓林的那段鮮為人知的往事，今天，那家夥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對著我追憶呢……”
說罷，兩人得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