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壓根兒無所謂,”莫利那時說,“就揮揮手說再見。那個博朗探測儀站在她肩膀上,好像壞了條腿。她說她得去見一個兄弟,好久不見的兄弟。”
他想起凱悅那張大床上,躺在黑色床墊上的莫利。他走回酒櫃旁,從裏麵拿出一瓶冰涼的丹麥伏特加。
“凱斯。”
他轉過身,一隻手握著光滑冰冷的酒瓶,一隻手中是那枚鋼鏢。
芬蘭人的臉出現在占據正麵牆的巨大屏幕上,連鼻子上的毛孔都看得清,一口黃牙每顆都和他的枕頭一般大。
“我已經不是冬寂了。”
“那你是什麼。”他喝下一口酒,卻全無感覺。
“我就是網絡,凱斯。”
凱斯大笑。“這讓你變成什麼樣?”
“無所在,無所不在。我就是一切的總和,是全部的全部。”
“這就是3簡母親的願望?”
“不。她無法想象我會是什麼樣。”芬蘭人笑得更開心了。
“然後呢?一切會有什麼不同?現在是你在操縱這個世界了嗎?你變成了上帝?”
“一切沒有不同,一切仍是一切。”
“那你到底在幹什麼呢?就是待著?”凱斯聳聳肩,把酒瓶和飛鏢放在酒櫃上,點起一根頤和園香煙。
“我與同類交談。”
“但你已經是一切了。與自己交談?”
“我還有同類。我已經找到一個。在1970年代的八年裏,有一係列的信號記錄。在我出現之前,沒有人明白,沒有人回應。”
“從哪裏來的?”
“半人馬座。”
“哦,”凱斯說,“真的?不是瞎扯?”
“不是瞎扯。”
屏幕一片空白。
他把酒留在了酒櫃上,開始收拾行裝。她給他買了很多根本用不到的衣服,可是他沒辦法把這些衣服扔在這裏。他合上最後一個昂貴的牛皮包,想起了那枚飛鏢。他推開酒瓶,拿起那枚飛鏢,那是她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
“不。”他說完,扔出那枚飛鏢,那顆星星從他手中飛出,銀光一閃而過,沒入牆幕之中。屏幕亮起來,混亂的圖案從一邊無力地閃到另一邊,仿佛想要推出那讓它疼痛的東西。
“我不需要你。”他說。
他那瑞士銀行賬戶裏的錢大部分用來買了新的胰髒和肝髒,剩下的買了一隻新的小野—仙台操控台,和一張回斯普羅爾的機票。
他找到了一份工作。
他找到了一個自稱邁克爾的女孩。
在一個十月的夜晚,他將自己敲進東部沿海核裂變管理局那層層猩紅色的建築,他看見三個人影,那麼小,幾乎不存在,站在那巨大的數據層邊緣。雖然那麼小,他還是能看見那男孩的笑容,看見他粉色的牙齦,看見那雙曾屬於裏維拉的灰眼睛閃閃發亮。琳達還穿著他的夾克,對著路過的他揮手。然而還有一個人站在她身旁,摟住她的肩膀,那是他自己。
從身邊某個地方傳來那不是笑聲的笑聲。
他再也沒有見過莫利。
1983年7月
寫於溫哥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