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個女劇員的生活(2)(3 / 3)

“不要太放肆了,愚蠢的人。”女角蘿打算著,站起身走了,她知道這種行為要如何激動到這學生青年人的血。她約略又感覺到這種影響及人,是自己一種天賦的財源,也仍然在這行為上有一點兒惆悵。男子一到這些事情上就有蠢呆樣子出現,她討厭這事了,就不再注意這男子,忙走到前麵去,看看還有多少時候她才出場。

到前麵去時,就又聽到那個蒼白臉學生扮的角色,大聲的說話,非常激昂。她記到這個人平常是從不多說話的,隻有這個人似乎沒有為她的美所拘束過,不知如何忽然覺得這人似乎很可愛了。這思想的一瞬就過去了,她覺得自己這是一個可笑的抽象,一點有危險性的放肆。仿佛為了要救濟這個過失,她把陳白找到,站在陳白身旁不動了。二家女角蘿是這樣一個人。一個孤兒,小小的時節就由外祖母所養大,到後便隨到一個舅父在北京讀書,生活在中產階級的家庭裏,受過完全的教育。因為在北京時受時代的影響,這女人便同許多年青女子一樣,在學校中養成了演劇的習慣。同時因為生活環境,她有自主的氣概,在學校,圍繞在麵前的總是一群年青男子,為了適應於這女人一切生活的安全與方便,按照女子自私的天賦,這女人把機警就學到了。她懂得一切事情很多,卻似乎更能注意到男子的行為。她有點兒天生的驕傲,這驕傲因智慧的生長,融和到世故中,所以平常來往的人皆看不出。她雖具有一個透明理知,因這理知常常不免輕視一切,可是少女的熱情也並不缺少。自從離開了北京學校到上海以後,她就住到舅父的家裏。舅父恰恰與導演士平先生相識,到後不久她就成為XX劇團的要角,同一些年青人以演劇過著日子了。

陳白是XX戲劇學校的教授,是導演士平多年來合作的一個人。這人從演劇經驗上學到了許多對於女人的禮貌,又從別的事上學得了許多男子的美德。他認識過許多女人,卻在女人中選了又選,按照一個體麵男子所有的謹慎處,總是把最好的一個放在手邊,又另外同那些不十分中意的女子保持一種最好友誼的親切。他自己以為這樣可以得到許多女子的歡喜,卻因此總沒有一個女子變成他的唯一情人。過了一些日子,看看一些女人通通從別一個熱情的追求中,隨到別人走去了,一些新來女子代替了那些從前的人,這美男子就仍然在那原有的地位上,過著並不覺得頹唐的日子。他對於他自己的處置總是非常滿意,因為一點天賦的長處,一個美男子的必需種種,在他全不缺少。因為有這美德,所以這個人,就矜持起來,在新的日子中用理知同驕傲很快樂的生活下去。看到一個熟人,同什麼人已經定下了契約,來告給他時,自信力極強的男子,自然在心上小小受了打擊,感到一點悵惘,一種虛榮的損失,對於自己平時行為稍稍追悔。可是,過一會兒,他就想到一種發笑的機會了,“這樣女子是隻配同這樣男子在一處過活的!”他就笑了。他為自己打算得很好,難受總不會長久占據到自己的心中。“她還懂事,知道盡別人愛她,就嫁給別人,這是好女子。”他把這女子這樣嘲笑一會,就又同找別的女子談話喝茶去了。

不過,這樣男子是也不可厚非的。這男子還屬於XX。他要革命,XX並不能拒絕一個這樣男子加入,同樣正如XX不能拒絕另外一些女子加入一樣。他做事能幹,演戲熱心,工作並不比誰懶惰。他有時也很慷慨,能把一些錢用到別人做不了的事上去,隻要這事情使他快樂。他有一種俠氣,就是看到了不合理的事情,總要去幹。一切行為雖都是為的一點自私,一點虛榮,但比起一些即或用虛榮也激不起來的人時,這個人是可愛了很多的。

在士平先生家,這個有傲骨同年青人的血的陳白,遇到了同樣也有相似個性的女角蘿。第一次晤麵時,兩人皆在心上作一種打算:“這是一個對手,要小心一點。”果然,第二次兩人就照到心上的計劃,談了半天。他們談到一切事情,互相似乎故意學得年青爽利一點;非常的坦白,毫無遮攔的討論,因為按照習慣要這樣才算是直率,但同時兩個人是明知道一些坦白的話,說去說來隻使人更加胡塗的。不過兩人皆不缺少一種吸引對方的外表,兩人皆得屈服到這外表上,所以第三次見麵,談了又談,互相仿佛非常理解,兩人就成為最好的朋友了。

女角蘿的風貌比靈魂容易為XX劇團的一切年輕人認識,因為照例年青人的眼睛是光亮的。自從女角蘿一到了大方劇團,一切人皆不用了。原有的女子,在一種小小妒意下過著日子,她們本來不是一道的,這時也忽然親熱起來了。青年男子呢,人人皆有一種野心,同時這些人又為這野心害著羞,把欲望隱藏到衣服底下,人人全是那麼處置到自己。這些人,平時對於服飾原是注意的,到後來更極注意,就是因為那野心躲藏的原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