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陝西之謎”是指這樣一種現象或困惑：按照西方人力資本理論，人口素質(人力資本)與經濟增長存在明顯的正相關性，但在對浙江和陝西自改革開放以來至20世紀80年代的比較中卻得出相背離的結論——陝西的人口素質要高於浙江，但經濟增長卻明顯低於浙江(見表6·8和表6·9)。而且，其中的原因既不能在自然資源和實物資本方麵尋找，也無法籠統地歸因於人力資本。因為無論是自然資源還是實物資本(包括國家的投資)，陝西都不亞於浙江，陝西還具有更廣闊教育資源、雄厚的科技資源和強大的科技開發能力。考慮到在20世紀整個80年代勞動力流動的體製和政策障礙以及實際勞動力流動的規模，勞動力流動至多隻能較小部分地解釋這一現象。
表6·8浙江與陝西人口素質（人力資本）指標及在全國排名的比較
1980年1985年1989年
指標指數全國排名指標指數全國排名指標指數全國排名
浙江79.192489.421988.2319
陝西95.5911112.7910110.1012
資料來源：薛天棟的“中國地區的綜合發展指標體係”，載於劉樹成、李強、薛天棟：《中國地區經濟發展研究》，中國統計出版社1996年版，第33頁。其中，人口素質由人口出生率、人口死亡率、平均衛生技術人員和教育水平四個指標計算而得。
表6·9浙江與陝西經濟增長指標及在全國排名的比較
1980年1985年1989年
指標指數全國排名指標指數全國排名指標指數全國排名
浙江86.237154.827207.906
陝西58.812090.3620114.7421資料來源：薛天棟的“中國地區的綜合發展指標體係”，載於劉樹成、李強、薛天棟：《中國地區經濟發展研究》，中國統計出版社1996年版，第33頁。
世界各國的成功經驗表明，對人力資本的投資，是一切投資中收益最高，獲利最大的投資，但我國人力資本投資收益率尤其是教育收益率明顯低於世界各國平均水平諸建芳：《中國人力資本投資的個人收益率研究》，《經濟研究》1995年第12期。。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發展在教育水平提高和其他形式的人力資本增加了的情況下仍然停滯不前並不隻是出現在中國或某些省份，而是一個許多發展中國家都可能遇到的問題。按照世界銀行經濟學家的分析，究其原因，主要有二：①人力資本可能使用不當，對人力資本更多的投資既不能補償也不可能克服不利於經濟增長的環境；②人力資本投資的類型可能不當，投資效率和質量可能不高，現有用於人力資源的支出可能在資金更合理使用的情況下獲得人力資本更合適的數量、質量或類型世界銀行：《1995年世界發展報告：一體化世界中的勞動者》，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1995年版，第37頁。。
如何解釋浙江“低人力資本存量，高經濟增長”的悖論以及“浙江—陝西之謎”的現象？這對人力資本投資於經濟增長的關係又有何啟示呢？
傳統的經濟學分析都假定了勞動力是均質的，勞動者的技能和熟練程度等像物質資本一樣都是無差異的，因而勞動者在勞動力市場上也是可以相互替代的。希克斯曾經強調“資本同質性假定是資本理論的災難”，與此相反，人力資本學說則將人口素質作為一種非同質的稀缺資源。在我們看來，在分析人力資本投資於經濟增長關係時，不僅要關注人力資本投資的數量，還應該關注人力資本的投資結構，關注人力資本的資源配置能力郭繼強：《論人力資本的投資結構》，《經濟學（季刊）》2005年第4卷第3期。。
現代經濟學中的人力資本概念是相對於物質資本或非人力資本而言的，它是指體現在人的身上的各種知識或能力。知識範圍包括天生具有的才能和後天獲得能力。西奧多·W.舒爾茨曾經在1975年發表在《經濟文獻雜誌》上的一篇論文中列舉了五類具有經濟價值的人類能力：學習能力、完成有意義工作的能力，進行各種文娛體育的能力、創造能力和應付非均衡的能力舒爾茨(Schultz).Thevalueoftheabilitytodealwithdisequilibrium.JournalofEconomicLiterature,1975,13：828.。麵對“浙江—陝西之謎”，我們提出了將人力資本的經濟價值能力劃分為體現能力結構的資源配置能力和資源轉換能力。資源配置能力是發現潛在機會，果斷地抓住機會，決定資源投放方向，以獲得更多經濟成果的能力；而資源轉換能力則是在資源配置既定的基礎上有效製造產品的能力。配置能力可以結合一種生產函數來說明，與一些經濟學家討論教育的所謂工作者效應和配置效應有關費尼斯·維爾希(FinisWelch).EducationinProduction.JournalofPoliticalEconomy,1970,78：35·59.，這兩種效應可以從人力資本所包含的兩種截然不同的能力引申出來，較高的人力資本與相同的其他生產要素集合能生產出更多的產品，這是人力資本所包含的生產能力。人力資本作為生產要素的邊際產量是在其他要素數量不變的情況下每單位人力資本變化所增加的產量。另一方麵，人力資本還應包括本人獲取和處理各種生產要素和生產特征的信息的能力，尤其是應付可能引進的新要素的情況，這種能力就是人力資本所包含的配置能力。
人力資本的資源配置能力還可以進一步細分為技術型、市場型和製度型資源配置能力。技術型資源配置能力是指按生產的技術效率配置資源的能力；市場型資源配置能力包括尋找市場空隙的能力、抓住市場機遇的能力和按照市場需求結構調整產業結構的能力等；製度型資源配置能力表現為製度創新的能力、在新的製度安排下的適應能力以及人際關係協調能力。王忠民和郭立宏在求解陝西發展之謎（科技優勢與經濟滯後的強力反差）過程中指出，技術潛力所形成的供給結構與資源相對優勢所形成的技術的需求結構的不匹配，技術人員的結構與實際需求結構的不對稱以及更深層次的體製不對稱（主要是企業和政府定位以及市場化程度兩個方麵），是造成陝西科技大省與經濟弱省強力不對稱的主要原因王忠民、郭立宏：《求解陝西發展之謎——陝西科技優勢與經濟滯後的經濟學思考》，《西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7年第4期。。概而言之，陝西的主要問題在於人力資本的資源配置能力弱，尤其是市場型和製度型資源配置能力弱。實際上，因時因地製宜選擇合適的技術即選擇與經濟發展水平以及人力資本存量和結構水平相稱或相匹配的技術，是人力資本資源配置能力的應有之義郭繼強：《論人力資本的投資結構》，《經濟學（季刊）》2005年第4卷第3期。。
在這些方麵，浙江恰恰具有相對優勢。盡管我國各地區根本的社會製度環境相同，但社會曆史文化、經濟傳統卻各異。各地區思想觀念、文化氛圍、價值取向的不同，致使製度型資源配置能力、市場型資源配置能力中的尋找市場空隙的能力和抓住市場機遇的能力差別也很大。從以往人力資本投資形勢看，原先的教育和培訓也不能成為我國經濟體製改革初期提供具有強烈市場經濟意識的經濟行為者，勞動力流動至多也隻能說明部分問題。浙江文化蘊涵的自主創新精神與現代經濟具有內在的兼容性，它對浙江人力資本經濟價值能力—資源配置能力的形成具有內源性的影響。正是這些潛藏在浙江人意識深處的獨特的傳統文化精神和價值取向在新的曆史條件下的複蘇，使浙江大地在改革開放之後的一夜之間湧現出成千上萬的農民企業家。浙江在曆史上就是中央統治力量控製較為薄弱的地方，具有較強的商品經濟意識。即使在計劃經濟年代，浙江以集體經濟為主體的非國有經濟一直具有相對較高的比重，存在著較多的市場經濟因素。這種傳統較為濃厚的商品意識和市場意識，加上浙江自然資源匱乏帶來的生存壓力，使得浙江人在改革初期就具有較強的人力資本的資源配置能力，善於捕捉各種機遇，擺脫僵化的思想觀念和管理體製的束縛，抓住經濟體製轉型的契機，利用適當超前的經營思想和經營方式，獲得“先發優勢”。總之，正是由於浙江人商品經營意識強、創新和創業精神足、肯吃苦、敢冒險、能競爭、善經營，有力地推動了浙江經濟的發展。
四、技能型人力資本投資
改革開放以來，浙江省從一個工業基礎資源匱乏的典型農業省，以年均13.2%（高出全國3.6個百分點）的GDP增長率發展成工業大省，經濟總量從124億元增加到13438億元，在全國由第12位躍居第4位。浙江經濟近期快速發展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浙江省各級政府對技能型人力資本投資的高度重視和大力推進。浙江經驗反映出一國（或一省）公民的人力資本和技能水平是經濟持續增長的決定性因素和持久驅動力。日本和德國等製造業先進國家的經驗也表明，先進製造業的形成與員工高水平的人力資本積累是密切相關的。在生產要素全球性配置和產業布局的全球一體化進程中，作為全球最大的製造業基地的我國及我省，高技能員工的供給狀況將直接決定傳統製造業向先進製造業轉型和升級的速度。
浙江經濟發展的特色之一，就是以塊狀特色經濟形式的製造業。浙江省目前工業經濟布局基本可以區分為杭州灣產業帶、溫台沿海產業帶以及金、麗、衢高速公路沿線產業帶，這三個產業帶雲集了10個全國性的製造業中心。浙江省政府近年來十分關注技能人才的培養，在《中共浙江省委浙江省人民政府關於大力實施人才強省戰略的決定》（浙政發\[2004\]12號）中，就強調了技能培訓的重要性；之後又相繼頒布了《浙江省人民政府關於實施職工技能素質工程，加強技術工人隊伍建設的意見》（浙政發\[2005\]41號），並出台了係列措施大力培養技能型人才，要求“十一五”期間，每年培養技能型人才70萬人左右，2010年全省技術工人的總量要由2005年的343萬人增加到700萬人中國政府門戶網站，2005·09·08。http：//www.gov.cn/gzdt/2005·09/08/content_30157.htm。。
在大力培養技能型人才方麵，浙江省衢州市的措施和做法比較有代表性。近年來，衢州市緊緊圍繞技能型人才培養，協調發展職業教育、普通教育，著力打造職業教育高地，連續7年保持職普招生比1∶1，畢業生就業率連續6年保持在98%以上。按照“調大、調強、扶優、扶特”的原則，經過6年的努力，衢州市59所中等職業學校通過“整合提升一批、轉製重組一批、保留發展一批、撤銷停辦一批”4個途徑，調整為目前的25所。布局調整的成效具體表現為：①打破了行業、部門的界限，提高了統籌的能力；②徹底改變了職校“小而散、小而弱”的狀況，提高了規模效益，中職學校的校均規模由原來的367人增加到1898人；③提升了辦學層次，優化了職業教育結構，現已擁有國家級及省級重點職校10所；④大大改善了學校的辦學條件，建成國家級實訓基地3個、省級綜合性實訓基地1個、省級實訓基地9個。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衢州市按照“需求定向、企業主導、行業參與、條塊結合、政府引導、政策支持”的原則，根據衢州市“410”產業發展需求，重點在機械製造、化工、造紙、建材等領域組織開展高技能人才培訓。經費來源主要有：各級政府建立高技能人才培養專項基金，專門用於高技能人才的培訓經費補助和宣傳、獎勵。培訓經費采取政府補助、企業補貼、個人適當支付的辦法籌集，同時接受社會各界的捐助及其他有關資金。政府補助培訓的對象：全市企業在職職工，參加實行政府補助培訓項目高級工及以上等級技能培訓，均可按規定享受高技能人才的培訓經費補助。補助標準是，企業緊缺職業（工種）技術工人，經自學成才取得高級工以上職業資格證書的，或參加高級工以上職業資格培訓經考核鑒定取得證書的，由當地財政給予一次性獎勵或培訓經費補助：高級技師每人1000元，技師每人800元，高級工每人500元《衢州市高技能人才培養工程實施細則》，2007·05·31。http：//www.qzrls.com/info_detail.asp?id=2707。。
在各級政府的努力下，技術工人的比重逐漸上升，高技能勞動力的就業比重也在逐漸提高。就全國而言，1999—2003年，雖然製造業職工人數一直在下降，但專業技術人員的比重卻在穩步提高，從1999年的14%提高到2003年的15%根據《中國統計年鑒》（2000—2004）中有關就業人員的統計數據計算出。。浙江省也不例外。2004年，浙江省規模以上企業工業增加值增長21.7%，工業總產值增長29.7%，企業利稅總額增長18.7%，企業從業人員淨增63萬人，呈現出較快的增長態勢。而浙江省專業技術人員占總就業人員的比重，從2005年的4.38%上升到2006年的4.45%，其中，2006年女性專業技術人員占總專業技術人員的比重也達到了44.5%根據《浙江統計年鑒》（2006—2007）中有關就業人員的統計數據計算出。。同時，“十五”期間，浙江第一產業從業人員比重則從1978年的60%下降到2005年的25%以下，而全國第一產業從業人員比重還高達44.7%劉迎秋等：《浙江經驗與中國發展》（總報告卷），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年版，第39頁。。
然而，“技工荒”還會不時地影響乃至威脅著浙江省企業尤其是民營企業。2008年開春以來，民營經濟大省浙江再次麵臨一年一度的“技工荒”，大批企業主為招不夠技術工人而愁眉不展，一些企業甚至出現了因招不到工人瀕臨停工的現象。在浙南溫州，勞動技能人才市場上製造業企業登記招聘技術工人缺口近70%；在浙中蘭溪，很多用人單位在招技工時都標明，提供住宿、三餐，簽訂勞動合同，福利方麵“五金”全繳，有些甚至將公積金也納入福利範圍；在浙東蕭山，特別緊缺的縫紉工的底薪從1200元提高到了1500元左右，“價碼”高了兩成，好多企業還是招不滿人沈錫權：《浙江企業再次遭遇“技工荒”》，《四川日報》2008年3月13日。。目前，紹興市技能人才和熟練技工缺口達10萬人左右，分布在紡織、印染、機電等多個行業。根據紹興市發改委的預測，全市高級技工以上人才在技能人才總量中隻占不到5%，高級技工和熟練工“缺口”在16萬人左右。寧波市勞動保障部門的調查顯示，寧波市企業高級技師、技師缺口高達74%，中高級技工缺口達68%徐燕、任梅：《構建適應浙江先進製造業的高技能人才培養模式》，《消費導刊》200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