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希望一回神,見鍾小弟在自己穿衣裳,直接就動手幫他穿了,還細心地將他袖子裏頭擼上去的襯衣給拉出來整好,最後給他套上襪子穿上棉鞋,拍拍他的屁屁說道:“好了,出去玩吧,小心點,別磕著碰著了,啊?”
鍾小弟這會兒有些不自在了,他大姐這是怎麼了,咋突然對他好聲好氣了?不過他到底是沒敢問出來,萬一他大姐再一發脾氣揪著他再揍他一頓捏?
鍾小弟一臉怕怕地溜了出去,速度出奇得快。
鍾希望看著鍾小弟的背影還再次感慨,她小弟看著還蠻可愛的,當初的她怎麼就不待見這孩子呢?
鍾希望正暗自出著神,突然就聽到屋外傳來她小弟那堪稱傷心欲絕的哭聲,一邊哭還一邊嚷著:“俺娘,你咋還不弄飯捏?俺從昨晚上就餓了,嗚嗚,俺都快餓死了……”
鍾希望聽著鍾小弟的哭聲,一時想笑又想哭,這孩子從昨晚上就巴巴盼著吃飯了,結果早上起來發現他娘隻燒了一鍋開水,裏頭漂了幾片幹菜葉子,烏漆抹黑的湯水,十碗八碗下去除了一時撐撐肚子,幾泡尿放出去,一樣是餓得人兩眼發慌。
她娘在廚房裏頭哄著鍾小弟,鍾小弟不大哭了,但一直抽抽噎噎的,一個勁兒地喊餓。其實鍾希望知道,她小弟這也是看著家裏有那些玉米才叫嚷的,之前沒糧時,她小弟也是很懂事地幹忍著,五歲的小孩表現得比她這個九歲的大姐強多了。
鍾希望就聽她娘語帶哭音疲憊地一遍又一遍地哄著鍾小弟:“……希冀啊,乖啊,這些玉米咱不能吃知道嗎?這是你妹妹……”說到此處又是悲從中來,嗓子眼和鼻內酸澀難忍,一時間出不了聲。
鍾希望聽著也是心裏發酸,眼圈泛紅,當年沒心沒肺的她,任性又自私,根本就沒考慮過家人,隻知道填飽自己的肚子,偷了三回玉米出去烤了吃,等她娘後來實在不忍心餓著一家人去翻玉米袋子時,玉米隻剩下兩三棒了,她娘還以為是家裏遭賊了,坐在大門口愣是將那個“賊”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又一遍,從頭至尾就沒想過會是她自己的閨女偷吃的,即便是後來回過神知道是自己閨女偷吃了,她娘也還是沒有責罵她,隻是一聲聲哀歎家裏窮,苦了她的孩子。
當初她在長大後偶爾回想那件事也是覺得愧疚的,不過卻並不像此時此刻來得那麼強烈,她都覺得自己上輩子簡直無恥無良得過分,還好她現在又帶著上輩子的記憶回來了,這一回,她要好好對待自己的家人。
她心裏想得好,可如今她也隻是個九歲的孩子,家裏一窮二白,她拿什麼來好好待她的家人?
鍾希望一邊將床上的鋪蓋整理好一邊挖空腦袋想招,時隔幾十年,原本早就遺忘的記憶這會兒竟清晰地映在了腦子裏,還真讓她想到了一個,心裏才想興奮一下,忽然又感覺頭皮一陣發癢難耐,手指忍不住就撓了撓,奶個孫砸,這一撓指甲縫裏竟又卡了一隻大黑虱子。
鍾希望木著臉,抽著嘴角,惡狠狠地掐死了大黑虱子,奶奶我都快餓瘋了,你個孫子還來吸奶奶我的血,特麼地不弄死你弄死誰?
鍾希望這會兒啥也不想了,到堂屋櫃子上拿了篦子就開始篦虱子,無奈頭發好長時間沒洗了,這年頭雖然肚裏油水少,頭發出油也少,但發質差容易打結,篦子在頭發裏當真是寸步難行,好容易齜牙咧嘴忍痛梳了一篦子下來,哎呀媽,一排六個虱子,兩大四小,敢情是一家六口都被她給捋下來了,這一頓好掐,差點沒掐紅眼。
鍾希望披散著頭發就奔出去了,還沒到廚房門口就嚷著:“俺娘,有熱水沒?”
廚房裏,土灶口坐著的娘倆一齊看向門口站著的披頭散發外加一臉憤怒的鍾希望,她娘是一臉懵:“有熱水啊,你這是咋了?誰又惹著你了?”
她弟眼淚絲絲地望著她,小臉上衝出兩道淚溝,鼻涕都快流嘴裏了。
鍾希望的強迫症立馬犯了,摸摸褲兜找衛生紙,一摸才想起這個年代哪有什麼衛生紙,四下看看,撿起地上的一片枯樹葉,上前就朝她弟的小鼻子上包去,結果樹葉碎了,鼻涕抹了她一手,她愣是忍住直接用手將她弟的鼻涕給抹幹淨,然後急急到水缸邊舀水洗手,一邊洗一邊衝她娘道:“俺娘,俺小弟的鼻涕都快流嘴裏了,你也不給他擦幹淨,多髒?”
她弟被她嫌棄了還有點小委屈,吸了吸鼻子,眼瞅著又要撇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