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曙光將鍾希望送上火車,看著那抹纖細窈窕的身影,眼裏的不舍深情濃得化不開,但縱有千言萬語想要挽留她,最終他還是什麼也沒說,隻固執地鎖定她坐著的那個車窗口,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鍾希望的五感本就比一般人要強上許多,更何況那還是她惦念著的愛人,所以哪怕她背過身去也一直都能感應到他注視著她的灼熱目光。等她在座位上坐下來,透過車窗口看到那個在熙攘人群中筆直站著的草綠色身影時,她發現他雖然依舊淡定著一張淡漠的臉,但她能感覺到他心裏很難受,甚至是有點委屈的。
那一刻,她心裏忽然就閃過一個念頭“幹脆留下來算了”,但那個念頭也隻是一瞬間便罷了,她雖然也想和自己的丈夫呆在一起,但她更想念爹娘弟妹,更想家,而這邊的小院也隻是她和鄭曙光暫時的住所而已。
火車即將啟動,而鍾希望想和鄭曙光再說幾句話,於是便去推車窗戶,一推沒動,她就稍微用了點力,隻聽“啪嗒”地一聲,有鐵釘被嘣飛的感覺,然後車窗被打開了。當然,這隻是一瞬間的事情,鍾希望並沒在意。
“哥,回去吧,有空我再過來看你!”鍾希望剛探頭說完,就被車廂內的人拍了拍肩膀,她一回頭,見到一個穿著軍裝的年輕的男乘務員正看著她,神情複雜詭異,憤怒,不敢置信,同時又有點繃不住想笑。
“咋了,小同誌,你找我有事?”鍾希望笑著問男乘務員。
男乘務員這下是真的笑了,被氣笑了,這姑娘是故意的吧?她自己明明就隻才十七八歲,居然管他這麼一個二十五六的男的喊小同誌,咋地,是瞧不起他嗎?
“姑娘,這窗戶是你打開的?”男乘務員似笑非笑地問道,但那語氣明顯是已經確定就是她了。
“是我。”鍾希望點頭,突然就發覺前後左右的乘客好像一下子都將目光投向她了,她下意識地又朝窗戶看了看,這一看不要緊,她才發現,這窗戶雖然之前是活動窗,但不知什麼原因後來被封死了,還是用了鐵片和幾根鐵釘釘上的,結果就被她這麼一推給推嘣落了。
“呃,那啥,小同誌,不好意思哈,我一時情急沒注意,這個要賠償多少錢啊?”鍾希望有些尷尬,訕訕地笑了笑。
男乘務員不由地嗤笑了一聲,咂了咂嘴,他今天算是碰上一個奇葩姑娘了,他就差沒質問她,憑什麼叫他小同誌,別以為說話老氣橫秋點就能把自己當成是長輩似的俯瞰小輩了!
“別小同誌小同誌地叫,叫大哥,那啥,這也不要你賠償了,以後注意著點,好好一秀氣小姑娘,幹出來的事咋這麼粗魯呢?”男乘務員說完,探身上前,“啪嗒”一下又將車窗戶給關上,還用手用力拍了又拍。
且說,鄭曙光在站台上原本還因為鍾希望打開車窗叫他一聲“哥”而心蕩神馳的,突然就看到了有男乘務員走過去拍他媳婦肩膀了,他一個激靈,二話不說也上了火車。
等到那男乘務員關好車窗準備再好好說說鍾希望時,他的肩膀也被人拍了拍,他一轉臉,第一眼瞧見的就是鄭曙光的肩章,頓時就有些懵,然後本能地便立正站好,唰地行了個軍禮,響亮吼道:“團長好!”
當他得知鍾希望是鄭曙光媳婦時,頓時就笑得有點尷尬,再也不敢讓鍾希望叫他“大哥”了,反倒是一口一個“嫂子”叫著,一路上還照顧有加。
鄭曙光回去時,趙衛國已經將那個軍醫接到了軍營。那個軍醫兩人都認識,就是當初被趙衛國救下的那個熊芳蕊。
坐了一個星期的車,鍾希望終於回到了鍾劉村。這次是她離家時間最長的一次,三個多月,去時綁著厚棉衣棉褲,回來時都換上單衣了。鍾爹鍾娘見到她時,眼圈又紅了,二奶奶也在場,他們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別開臉掩飾,卻不想二奶奶也紅了眼圈。
鍾希望也是一瞬間有點想哭,用力忍住喉嚨湧上來的酸脹感,笑著道:“俺爹,俺娘,二奶奶,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