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雅之書》
一
每一粒沙都是枯萎的水滴。
沙漠則是超越是非的江湖。
我,一個少數,並非局外的多餘,並非為零。
二
在沙雅,我願被十二木卡姆最民間的演奏,
我願被塔裏木河奔流,
我願被胡楊林團結成木乃伊,
我願被葡萄的甜液海市蜃樓,
我願被新疆虎發現。
三
在夕陽的火焰裏反複出沒的
不是婚禮上的那幾條烤魚,
是一把彎月形瑪瑙刀,
它的魔力和咒語
不為知識界認知,
但街頭的大饢和滾燙的沙土
十分清楚:它是胡楊金黃的靈魂
和鷹的雄姿所鍛造。
四
一輛風沙追趕的驢車,
集市上以公斤為度量衡的交易,
清真寺的圓頂,
這一切,教會我什麼?
最多是記憶:一種對活著的事物
充沛的情感。
一種對死亡能力的敬畏。
《法華寺》
——給明姬
一
風落上水麵,
形成迅疾的魚皮。
青草、桔樹、枯荷為每一個早晨調味。
星空溶入大海,
濟州島永遠地淡著。
隻有匆忙者是鹹的、活的、肉類。
大靜的空氣輕倚低矮的門框,
屋頂的眺望,欲念虛無。
善浪滾滾的油菜花呀,
聽慣了潮汐——
打開牡蠣、鍍銀帶魚。
法華寺:—種返璞歸真的秩序,
在空間的最高處,
垂掛著明姬的幾根線條。
二
午後:虛靜、綠茶開封。
靈魂的灰燼萬紫千紅。
不遠處,幾條懶狗守護著鄉愁。
是否一陣柳雨,
錯過了一位女子浮世的優雅,
同時,也錯過了出家之美。
很多人把書讀到了狗的身上,
我把一生,讀到了桃花裏。
一樹的鳥聲隨落花低低飛翔於腳趾上。
我隻想告訴你,明姬,
你是空城計裏那把沉香古琴,
當煙霧散盡,寬大的歲月顯現紋理,
思想比末代和尚還清淨。
《盛澤①》
“日出萬綢,衣被天下”
——清·題記
我感受到它的邊緣:
鋸齒粗鈍,形同桑葉;
或像春蠶爬動的觸角。
它很小,一次虎躍,就可跨過身體;
它厚實,市場裏儲滿了布匹和工人。
如果一個月夜,我赤腳,
我隻能行走在一片織機聲裏,
踩上的盡是絲綢和錢幣。
去年冬天,大雪騎著馬頭牆,
雪花飄入幾百家染坊。
五彩繽紛的不是白龍橋
也不是得意樓茶館熱氣騰騰的吆喝,
而是太平街小學嚴肅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