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娃家的大鐵門虛掩著,一推,咣當一聲便開了,驚得院子中央桐樹下靜臥的一隻大母雞驚恐地站了起來,扭著頭左右看了看,咕咕咕叫著,屁股噗地一聲往地上拉了一堆,又鑽進了菜叢中。
錢來來探了腦袋進來,發現院子裏空無一人。北麵房子的窗戶上影影綽綽,傳來說話聲。錢來來抬了腿,從門縫裏擠了進來。
“嬸——”站在院子裏,錢來來輕輕地朝北屋叫了一聲。
二娃媽聽見叫聲,掀了門簾出來,站在台階上招手,喊道:“怎麼這麼久,趕緊進來吧。”
還沒等錢來來完全走近,二娃媽心裏卻不由咯噔一下,臉上瞬間蒙上了一層陰霾——
這孩子,回去換個衣服怎麼就換了這一身行頭來?你看褲腿上蹭著幾根麥秸稈,鞋底沾著黑不拉差的啥東西,那襯衫呢?一大片汗漬沾濕了下擺,皺皺地貼在身上,看上去有多丟麵兒就有多丟麵兒,要多丟分就有多丟分。
“你剛才穿的那身西服呢?怎麼就穿個這來了?你這哪像個相親的呀?這打扮能讓姑娘相中嗎?”二娃媽是個直脾氣,看到這情形,心裏就有氣。竹筒倒豆子,剛等錢來來走到跟前,就壓著嗓音一連串地發問道。
錢來來站定,前後打量了一番,內心也有些看不上自己。
“嘿嘿,嬸兒,沒事的。是我相親,又不是衣服相親。這衣服看起來破點,幹起活方便啊。”錢來來腆著臉討好二娃媽,眼睛卻張望著往屋裏看。看的不是很分明,就見幾個人在那坐著,旁邊還有一個年輕的背影。
“沒事?那能有什麼事?你一輩子的大事,你自己掂量著辦吧。亂瞅啥?你要不在心,我再努力也沒辦法。”二娃媽一扭身準備進屋,“進來吧,人家姑娘都等你半天了。”
錢來來覺得委屈,心裏也有些不快。
“我哪裏不重視了?我都在你家等了好幾個鍾頭,連個姑娘的毛也沒看得見,把農活也給耽誤了,有那工夫還不如躺床上眯一會。”錢來來心裏憤憤地想。
即便這樣,錢來來也不敢有所造次,訕笑著,把心裏話狠狠地往肚子裏咽——自己還得指望人家給牽線搭橋呢。
於是,乖乖地跟著,掀了門簾,走進了北屋。
屋裏的崔彩靈看錢來來進來了,有些吃驚,眉頭皺了皺,疑惑地望著二娃媽。
二娃媽苦笑了一下,沒應聲。回過頭去招呼正在進門的錢來來。“來來,快來。人家姑娘都等你半天了。趕緊進來吧。”
屋子裏的人都站起來了。
錢來來有些惶恐,還有緊張,低著頭,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瞄地上的鞋子。一個黑布鞋沾著泥土,那是二娃爸無疑。一個灰絲襪套著個寬口帶子皮鞋,是崔彩靈。另一雙站在沙發邊,緊張的用右腳的鞋子搓著左腳的鞋子,腳看上去不大,玲瓏,鞋子更漂亮,中等根,粉紅的鞋麵鑲著金邊,把腳裝飾得很時尚。
“這個肯定是相親對象無疑了。”錢來來心裏想著,眼光試著往上瞟,卻不敢看的明目張膽。
“來,我來介紹下。都是年輕人,別那麼害羞低著頭了。都把頭抬起來,來個正臉。”二娃媽努力調劑著室內的氣氛。
錢來來心想,反正是相親,相中了,以後還要一個土炕上過日子;相不中,那就早點結束,省的耽擱一天的時間,有啥可害羞的?
這麼一想,還沒等二娃媽話音落,錢來來大大方方地捋了捋額前的頭發,瀟灑地甩了一下,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