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恐怖得想逃,同時又陶醉(像被一個美女注目)得
不能邁動一步——這隻貓走近
它的毛皮如絲柔滑和迅速,這僅是一刹那
月光的形狀彎曲,有了這巨大的黑夜的缺口
他們全都來了
請喊叫來
請喊叫來護士——損傷的軀體要求著
請叫來憐愛與溫情(哪怕被職責運載著)
叫來這一種維護(生命)的方式
(當然,醫生的理性,判斷,藥物連同
那些鋒利的刀具,連同準備丟失身體的一部分
既然是在醫院裏——等待著,但不要求)
在我沉睡
在我沉睡之後,我會來挖掘
我的墓穴——所以他者不要忙——
我會掩埋我的身軀——這確實是我自己的事
何必勞駕——我隻要一個小小的洞穴
我將把我垂直放入——這樣我的夢會少些
我可以休息得更好一些——直到我腐爛
我不會再寫一首詩,將別的靈魂騷擾
風的空隙
我要像一個春天那樣死亡
我要像一個春天那樣死亡,在痛與歡快的戰栗中
如那樣幽暗,那樣明媚
(持續的寒冷和即逝的暖意,克製不住的戰栗,誇大的舒張)
(雨,陽光,花樹,刀片。歡樂的動力與切割。都已準備好)
——我們相擁在那裏,離高速公路不遠的地方,田野上
身體與那些暗黃色的被褥與床單混成一體,眼睛無法分辨
或者正是由於明亮,或者唯一可分別的色彩被陽光淹沒
我們此時的睡眠有一種輕微的激動景象——
我們互相間交錯一起,或沉默著分開,肢體緊張著
或隨意地鬆弛。被單的淩亂,皺折,疲憊而警覺的肉體曲度
一一呈現。如此的沉睡者,即使消失於光線中。像我們的夢
我們仍未遊離觀察與審視,春天的草叢仍不能
覆蓋住躺在夢想下麵的人體(這並不依賴觀者的想象)
隻有在偶然戰勝夢幻的事實中,春雪偶然地彌蓋田野
那兒的山岡。同時,鬆林已轉綠,油菜花鮮黃
如果我們的確需要,像渴望自由的那些赤裸囚徒
(我們的衣物被想象收走。內部的欲望是我們的囚室)
“愛”。有人清了清嗓音之後說道。“我們有的是愛情”
我們接著說,如幻想一直停留溫暖濕潤裏,從最初的時候起
我要像一個春天那樣死亡。如把生存引向另一種狀態
我要飲下最快樂的毒藥:用血管去痛飲最美花朵的液汁
很久之前她就說過:“等雨停了”
很久之前她就說過:“等雨停了。”“好吧。”
我答應道,那時我並沒有懷著期待。也沒有安享其中
的念頭。那時我看見雨幕中的遊魚,那種金色的幻象
——沒想到雨真的停了,就在瞬息間,時間成為
被展現者,就在窗子旁邊。可這仍然不由於一個人的憎惡
或者稱心如意。我看著陽光裏轉瞬即逝的魚群,漾起了喜悅
到處都已打掃幹淨——如內部對外部懷抱著奢望
(這樣說為了保持對世界的崇敬)她說:“等雨停了。”
如此豐腴的手指捏著紙牌,另一隻手撫弄畫筆
(預測和模仿的用具)這時內部有了動靜
她獨自喝下兩杯烈酒(這出乎意料)
她的身體沉浸寒冷中(我幾乎相信了)
她像成熟的果實一般有著內心的活躍
她必將墜落下去(這樣說,仿佛讓一個嬰孩自己死掉)
她是個介於憂鬱和明朗之間的妓女(我已經疲倦)
現在我必須說出:(我可能獲取指責。但我不與人爭論)
一個美女,像沉沒的魚。像稻草的軀體。陰雨的氣氛
青蛙的合唱在暴雨邊緣,像一些羽毛(像兒時的記憶一樣
親切,不可靠)她接著在火上烘熱指頭。她的表情已露出慍怒
我想起一個嬰孩將玩具給我,又收回去(生命的方式得來
與之相似)一個嬰孩期待站立起,她的力量不夠
(真實與虛妄的關係)其時嬰孩無理的哭喊伴隨思想進入
雨嗬。像那些曾經在黑暗裏遊動的魚閃亮的光點
雨嗬。好了,好了,上岸吧
在風的空隙裏攀上礁石
在風的空隙裏攀上礁石,從今後我們都有各自的秘密
守護。由於在觀看巨大的投影——落日的另一方
處在逆光中的形象突出一部分,掩蓋一部分
那些人喃喃自語,他們的目光似越過眼前的事物
但也並不更遠(那些目光像麻雀振翅飛過屋脊,落進
稻田)骨頭更易於保存。我們都這麼想
唯恐由遙遠的時刻回歸,我們飛快離開(像一些蜘蛛爬出
大理石牆麵)我們把血液封閉軀體內,血管被衝擊得
劈啪響。我們傾聽自身,如置身退潮的海岸
但未能記起海洋裏的往事。我們一個個急速老去
中風與癱瘓,就像陸地上的那些人
因為考慮透徹而露出破綻。因為仔細描述而空洞的
優雅欲望:我沒有試圖忘卻這些疑問。岩石的頭顱等待得
太久。我們也曾坐在那裏,腳下甲板彌散著油漆的氣味
飲茶,吹噓,以詞語修飾,接近黃昏,雨點爬上舷窗,像個動物
(溫習一些感傷):到處都是處心積慮。如今我想
(永被保守的秘密是死亡的秘密)想到這一天的陽光
(中午,我懷抱著女兒,一邊書寫)我聽到海洋一天天空虛了
(漁輪象草場上牲畜來回啃食著)我望至垂死鯨
的主觀悲哀的冷靜(客觀)背脊
公開地在岩石上死,而咬緊偉大與孤獨不放
“日久之後”,觀察者說道
“日久之後”,觀察者說道,“除去幹燥的塵土,不再有什麼”
“生存已如紙頁般單薄,具有文本的複義”
隻要給我荒蕪,單一的石塊。我說
所謂“陰沉沉的冬天上午”——
生存中有著風吹不動的門戶(草木花卉,藝術與品德,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