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
在全球變暖的論調下,這個冬天卻是出人意料的尤其的冷。蕭條的廣場上行人裹緊了衣服,努力往衣服裏麵縮,露出哪怕隻有一雙眼和鼻子,都覺得跟刀劃過似的,割破皮膚一般的疼。
廣場上大屏幕上放著新聞,新聞主播是個剛上任的新人,帶著些忐忑和生澀,一字一句地念著稿子:“全國大範圍降溫,A市最低溫度已經持續十天低於負八度,打破了近五十年來最低溫的記錄……”
花壇旁有兩人啃著熱騰騰的包子,灌下一杯水,一人眉清目秀,眼睛尤其亮,頭發柔軟,看上去有種書生的秀氣,但身上穿的衣服卻格外的髒,匆匆而過的一些小姑娘,不經意間一瞥,常常會愣一下,但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人的裝扮,又嗤之以鼻:哎,雖然長得帥,但是個做傻力活的草包啊。
葉閑對於周圍人不經意瞟過的視線視而不見,一旁的大虎手肘推了推葉閑:“哎,小白臉兒,你怎麼也來汽車修理廠?這個又髒又累,還以為你們這些城裏的年輕人做不下來呢。”
葉閑低頭啃著包子,含糊不清地嘀咕道:“缺錢。”
“哎,也是。”大虎三下五除二就又幹掉了一個包子,咕嚕嚕地喝下半瓶水,“現在我們汽修工工資也不低啦,一個月有五六千呢,比一些小白領兒高多啦。我就想著多攢點錢,回去娶媳婦兒……你呢?你又沒對象,怎麼也那麼省?”
“有地方缺錢用。” 缺錢的地方很多,這是個很現實的社會,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葉閑腦袋裏的一頭熱血足以用個大錘子把徐紫珂敲死八九次都不夠的,不過現實是,他連徐紫珂的身邊都去不了,就算敲死了他,還要賠上自己一條命。
他需要很多很多的錢,去賭場要錢,去夜場要錢,以後打通警局那些關節也要錢……
“哎,不過你也算不錯啦,平時白天做修理廠的活,晚上還做那啥網絡平麵模特?你那個好賺錢喲!可惜兄弟我沒生到你這樣的好皮相咧。其實我覺得你不用在修理廠工作啦,白天也去當那啥模特多好,賺的錢更多……”
葉閑默默地搖了搖頭,想了想,又說道:“大虎哥,我是喜歡重型機車啊,所以下次你遇到修機車的時候,一定要跟我講一聲,讓我看看摸摸也好的。”
“哎,你這個二愣子,就那麼喜歡那個皮包肉的摩托車嗖?你都跟我們說了多少次啦,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
在修理廠工作了三個月後,修理廠的老板才對於葉閑的疑惑少了許多,除了打到卡上的工資之外,還獎勵性地給他多發了五百現金。下了班,葉閑穿過長長狹小的巷弄,地上是各種果皮小孩子拉的屎,臭味混合著傍晚的油煙味,頭頂上拉著線,掛著兩旁住戶的衣服,棉毛衫內衣在頭上半米處晃蕩著。
他回到了自己狹小的住處,掏出那五百塊錢,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修車一直需要在車下爬來爬去,弄得他一身油汙,不光衣服上是,連臉上也是。他回想起今天一個開著奔馳的暴發戶在那裏對自己發火:“你的髒手怎麼就那麼拉開我的車門了!弄髒了賣了你都賠不起!”
想當年……
葉閑嗬嗬地笑了一下,敲了敲腦袋,這是要多失敗才需要想當年來安慰自己啊,他掏出口袋裏那皺巴巴的五百塊錢,然後看著鏡中的自己,想了想,然後去洗了個澡,換了身幹淨的工作服。
然後葉閑又出了門,走過長長的巷弄,走到一處小理發店,花了十塊錢,把快遮住眼睛的劉海剪斷了些,剪頭發的師傅頭發已經花白,邊跟他剪頭發邊念叨:“現在的青年留個頭發都留個亂七八糟長長短短的,難看死了……”然後給葉閑剪了個幹淨利落的短發。
葉閑摸了摸身上毛毛躁躁的碎發,衝師傅笑了笑:“謝謝了。”然後掏出一百塊錢遞給他。
師傅翻了翻錢箱,眉頭皺了皺:“哎呦找不開……算啦小娃兒,看你長得乖乖的,就不要你的錢啦。下次叫你和你同學來照顧我的生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