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關於“穿皮袍的貓”的描繪明顯地影射了當時司法機構的黑幕。法官們都被描寫成“穿皮袍的貓”,它們身上掛著一個大口袋,“靠賄賂為生”。它們的法律好比蜘蛛網,專捕捉小蒼蠅小蝴蝶,不敢惹大牛蠅,就是說,專門糟害老百姓。“它們攫取一切,吞噬一切,它們不分好壞地分屍、砍頭、殺戮、關禁、毀滅和破壞一切。因為對它們來說,邪惡被叫做德行,惡毒稱之為善良,叛逆取名忠誠,竊盜說成饋贈,搶奪是它們的箴言。”拉伯雷把苛捐雜稅形容為“財政壓榨機”:“把葡萄壓得這樣幹淨,連一點兒汁水也沒有剩下。”
由此更進一步,《巨人傳》反映了人民不堪壓迫起來反抗的景象。
第4部的開場白寫到天神在上界聚會,而下界卻鬧得很凶,其中有這樣一件事:“加斯孔人要求重建他們的大鍾。”加斯孔人指的是吉葉納的農民,他們於1548年爆發了反對鹽稅的起義。鎮壓者把他們發出起義信號的大鍾拆下來砸碎了。一年以後當局同起義者議和時,起義者要求重建這些鍾,起義者取得了勝利。拉伯雷隨即把這件事寫到小說裏,說明了他對農民起義的重視。農民生活貧困化一直是拉伯雷注意的問題。
《巨人傳》寫到大批農民喪失了自己的土地,隻得到葡萄園去工作,有的則成了流浪者,到處乞食。一個樵夫丟了斧頭,沒錢買第二把,幾乎瀕於死亡。而“胖子國”大腹便便的富人卻吃得脹破肚皮。“無糧島”上所呈現的是農民身受封建地主的盤剝和資本主義的吞並景象,更有天災人禍的威脅。拉伯雷把人民所受的深重苦難和潛伏著的社會危機在書中一一表現出來,這是他作為進步的人文主義作家的可貴之處。
《巨人傳》也反映了16世紀上半葉經濟領域的新舊鬥爭。拉伯雷站在新興資產階級一邊,通過巴汝奇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巴汝奇的形象在全書具有特別重要的地位,他一出場實際上就成了中心人物。他是資本主義萌芽時期產生的人物形象。他名字的意思是“無所不為的人”,這的確可以概括他的特點。拉伯雷借他的口擯斥古代的奴仆殉葬製度,認為保留他們的生命還可讓他們為主人幹活。他援引古代神話,說明財神受到尊重,美神則因無錢借給別人而不受尊敬。他指責舊的生產方式和生產關係把“信任、希望、仁慈都排斥了”。他最喜愛的是金錢:“沒有金錢,就是無比的痛苦。”他有63種找到錢的辦法,最主要的手段就是欺騙。他具有新興資產階級的進取精神和冒險精神。他的樂觀性格則反映了這個階級對自身力量的信心。他在尋訪“神瓶”的過程中起著主將的作用,他在同封建勢力——警察、上流社會、惡魔的鬥爭中,總是取得勝利。這一點足以說明作者對新興資產階級的力量和曆史作用的充分肯定。
《巨人傳》從新興資產階級的立場出發,抨擊了教會及其意識形態。教會是封建社會的支柱。恩格斯指出,反對封建製度的鬥爭,“必然首先把矛頭指向教會”。拉伯雷對天主教會深惡痛絕。他批判天主教關於世界起源於“諾亞方舟”等“神聖傳說”,他反對禁欲主義、宗教獨身、節食齋戒,認為這是“違反自然”的。他用齋戒節的名字杜撰了一個地方,這裏的人是“香腸國”的死敵。他同情受迫害的新教徒,他把執行宗教裁判所酷刑任務的多米尼克教徒和耶穌會士刻畫成“可怕的猛禽”。第5部的“鍾鳴島”指的是羅馬,作者通過對鍾鳴島的描寫,批判教會的封建教階製。上層僧侶是特權階層,又緊緊依附於封建王權,他們搜括人民的血汗,過著腐化墮落的生活。拉伯雷嘲笑教皇的《教令集》,反對教皇向各國勒索巨款。第4部寫到天主教徒問巴汝奇等人是否見過“獨一無二的人”即教皇時,巴汝奇說他見過3個,天主教徒說,教規裏“讚頌永遠隻有一個”。通過這三言兩語的對話,這個“地上的上帝”受到無情的嘲弄。
拉伯雷特別痛斥了天主教用以毒害人民的經院教育、經院哲學。第1部中,格朗古傑請了一個神學家來當卡岡都亞的教師,這個神學家讓卡岡都亞化了五十幾年功夫把各種課文讀得可以倒背出來。卡口都亞越讀越蠢。他每天除了吃喝睡,就是上教堂,做彌撒,因此讀書時“眼光落在書本上,但腦子卻想著廚房”。作者十分形象地表明了這種教育方法培養出來的人,隻能是愚昧無知的。
對經院哲學的諷刺也很辛辣。如第一部寫酒鬼對話,說什麼“酒改變了身體的形狀,因為它把一個不喝酒的人變為一個喝酒的人”。經院哲學家要學生討論“山羊的毛是否是羊毛”。這種空洞無物、思想混亂的詭辯式議論,就是經院哲學的特征。第5部的“五元素王國”的女王不吃不喝,“抽象”對她來說就是一切。拉伯雷指出這是“無用的科學”,一針見血地點出經院哲學的唯心主義實質。拉伯雷給他的主人公取名龐大固埃,意即“十分窒息”,目的是要通過這個形象,啟發人們掙脫經院教育、經院哲學的束縛,從窒息精神的枷鎖中解放出來。
拉伯雷不僅以高屋建瓴的姿態,痛快淋漓地批判了封建社會的黑暗麵,而且正麵提出了人文主義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