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沒有意想之中的人。
足足半尺高堆積的雨水,遮掩了長長的青石地板,讓人看不清它本來的麵目,街上空無一人,沿路的房屋都緊閉著,依稀能從層台累榭、碧瓦朱簷中看出這座城以往的繁華和輝煌,可是在上天的捉弄下,這座原本是淩國最富庶的城卻慢慢的凋落,在別人的無可奈何中凋零。
拐進胡同中就可以看見一片的斷瓦殘垣、尺椽片瓦。雨水傾瀉而下,泥水融化在半尺高的水中,失去可以遮風擋雨的房子裏麵也理所當然的沒有了主人,徹底的頹敗。
雖然撐起了油紙傘,衣裳沒有淋到雨水,可是黑色的靴子踩在上麵,腳底就迎來一陣刺骨的冰涼,那即將泛濫成災的雨水並沒有因為他的身份而退去。腳底已經完全濕透,他沒有走動,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身後的車隊跟著停駐,用防水的東西都放在糧車上。
慕陽封走了過來,“八王爺,我們進城吧,想必那城主是沒有閑暇的時間迎接我們。”故作輕鬆的回道,可是慕陽封自己心裏很清楚……
——他在害怕。
霪雨半年之多,秦餞城又終日緊閉著房門,存糧必是已經捉襟見肘,他們帶來的糧食哪裏夠他們吃多久?想要等他研究出什麼時候會爆發瘟疫,又可能會出現什麼症狀,完全不可能。
這麼下去,這座半年前還繁盛的城很快就會在一道旨意後化為烏有,對淩國來說是個非常大的損失。
淩祁身形不動,木然的看著那寂靜的街道,在慕陽封想要直接甩臉走人的時候,才聽見淩祁姍姍而遲的說話,呢喃的語氣讓慕陽封莫名的覺得這人是在惋惜,“曾經……這裏很美。”
是的,這裏曾經的確很美。
慕陽封兩年前曾來這裏采過藥材,即使自小是在國都長大,在第一次看到赫赫有名的秦餞城時,他還是不由張大了嘴巴,感概似的、眼睛睜得和銅鑼一般大,努力的記著它的繁華。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沒想到這裏會這麼快的在他人的意料之外衰敗得如此厲害。
一行人在城主沒有出來接待的情況下,命人在前麵探了很多次路才找到了城主府。
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街上空無一人,敲門也沒有人來應門,他們能做的就是一條條路尋找下去。
城主在侍從回稟後才想起今天是使臣到來的日子,聽侍從說他們已經在門外等著了,城主連身上的衣服都來不及換,就慌慌張張的跑出去迎接。
開門的時候慕陽封看那城主一臉的徹夜不眠後的青胡渣,鞋子也是濕漉漉的,忙不迭對淩祁行禮道:“使臣大人恕罪,本官忘了時間,所以……”
淩祁扶起他來,“你就是秦餞城城主烏杉義?”
“回使臣大人,是的。下官就是烏杉義。讓使臣一行人獨自來到城主府,下官很是愧疚。隻是希望使臣大人可以諒解,秦餞如今一堆事,下官已經三日沒有睡過了。”
跟隨而來的四品官宋書踏前一步,對淩祁和城主烏杉義行禮道:“城主,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八王爺擔負陛下的重任,帶了賑災的糧食,您應立刻召集民眾派發。”
城主疑惑的看了一眼年紀不大的宋書,想到使臣總共有三個,想必那就是四品官宋書,“來人,將那些糧食都推到米倉去,排幾個裝好,分別送到每家每戶去。”
“城主大人?”
“讓使臣見效了。現如今那些人都不出門了,所以即使是派發糧食都需要城主府的給他們送去。”
城主說完後就引著他們到城主府裏。
除了淩祁、慕陽封和宋書外,其他跟隨而來的人都守在門外。
城主滿是歉意的給淩祁倒上一杯涼水,“使臣們舟車勞頓,下官還要不讓你們先休息,請各位見諒。”依次幫慕陽封和宋書倒上一杯水,“八王爺請見諒,現在城主府可以用的柴火已經不多。”
淩祁直接喝了一口,麵無表情的說:“很好。”
城主知道這八王爺的意思是說水很好,也就安心了不少。“八王爺,容下官鬥膽問一句,陛下可有法子解了秦餞城的燃眉之急?”
“大人不必多慮,陛下已經想好了應對之法,當務之急是等雨停。”也隻有雨停了,才可以讓秦餞城有複蘇之望。
聽淩祁的回答,城主心裏頭的一顆大石頭才能放下一點。
“不瞞八王爺,秦餞城挨不了太久。眼看著過兩月就要入冬了,到時的環境隻會比現在更加的艱苦,每家每戶的可以存的柴火也已經不多,這雨倘若不能在半個月以內停下,這秦餞城……就真的要毀了。”
指腹劃過冰冷的杯沿,想著城主的話,看向一邊一直喝水的慕陽封,“城裏的人有多久沒有開過門了?”
慕陽封自然是感覺到那‘熾熱’的眼神了,將手裏的茶杯放回原位,坐得筆直的聽城主娓娓道來,在聽見城主說那些人已經足足兩月沒出門後,慕陽封漫不經心的樣子才終於有了改變。在城主錯愕中,他插嘴道:“你是說他們已經兩月沒有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