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孫伏園(2)(1 / 2)

其他,我也到臥龍寺去看了藏經。說到陝西,人們就會聯想到聖人偷經的故事。如果不是半年前有聖人去偷經。我這回也未必去看經吧。臥龍寺房屋甚為完整,是清慈禧太後西巡時重修的,距今不過二十四年。我到臥龍寺的時候,方丈定慧和尚沒有在寺,我便在寺內閑逛,忽聞西屋有孩童誦書之聲,卻有學塾,乃進去拜訪老夫子。分賓主坐下以後,問知老夫子是安徽人!因為先世宦遊西安所以隨侍在此,前年也曾往北京候差,住在安徽會館,但終不得誌而返。談吐非常文雅,而衣服則襤褸已極:大褂是赤膊穿的,顏色如用醬油煮過一般,好幾顆紐扣都沒有搭上;雖然拖著破鞋,便是沒有襪子的;嘴上兩撇清秀的胡子,圓圓的臉,但不是健康色,——這時候內室的鴉片氣味一陣陣地從門帷縫裏噴將出來,越加使我了解他的臉色何以黃瘦的原因,他隻有一個兒子在身邊,已經沒有了其他眷屬。我問他,“自己教育也許比上學堂更好吧?”他連連地回答說,“也不過以子代仆,以子代仆!”桌上攤著些字片畫片,據他說是方丈托他補描完整的,他大概是方丈的食客一流,他不但在寺裏多年,熟悉寺內一切傳授係統,即與定慧方丈也是非常知己,所以他肯引導我到各處參觀。藏經共有五櫃,當初製櫃是全帶抽屜的,製就以後始知安放不下,遂把抽屜統統去掉,但去掉以後又隻能放滿三櫃,所以兩櫃至今空著,櫃門外描有金彩龍紋,四個大金字是“欽賜龍藏”。花紋雖然清晰,但這五個櫃確是經過禍難來的:最近是道光年間,寺曾荒廢,破屋被三個數個戲班作寓,藏經雖非全被損毀,但零落散失了不少;鹹同間,某年循舊例於六月六日曬經,而不料是日下午忽有狂雨,寺內全體和尚一齊下手,還被雨打得個半幹不濕,那時老夫子還年輕,也幫同搬著的。但經有南北藏之分,南藏紙質甚好,雖經雨打,晾了幾天也就好;北藏卻從此容易受潮到如今北藏比南藏還差遜一籌。雖說宋代藏經,其實隻是宋板明印,不過南藏年代較早,是洪武時在南京印的,北藏較晚,是永樂時在北京印的。老夫子並將南藏殘本,鄭重的交我閱著,知紙質果然堅實,而字跡也甚秀麗。怪不得聖人見之,忽然起了邪念,我此次在陝,考查盜經情節,與報載微有不同,報載追回地點雲在潼關,其實剛剛裝好箱篋,尚未運出西安,即被陝人扣留。但陝人之以家藏古玩請聖人品評者,聖人全以“謝謝”二字答之,就此收下帶走者為數亦甚不少。有一學生投函指摘聖人行檢。聖人手批“交劉督軍嚴辦”字樣。聖人到陝,正在冬季,招待者問聖人說,“如缺少什麼衣服,可由這邊備辦”。聖人就援筆直書,開列衣服單一長篇,內計各種狐皮袍子一百幾十件雲。陝人之反對偷經最烈者,為李宜之楊叔吉先生。李治水利。留德學生,現任水利局長:楊治醫學,留日學生,現任軍醫院軍醫,二人性情均極和順,言談舉止,沉靜而又委婉,可為陝西民族性之好的一方麵的代表。而他們對於聖人,竟亦忍無可忍,足見聖人舉動,必有太令人不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