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斯朵夫的身上包含這一種超越自身的偉力,他靠著自強不息的力量,從許願當英雄上升為竭盡所能,從否定一切上升為客觀評價,從追求表現自我的藝術上升到點燃別人的靈魂,從但求得到最低限度的友情上升到誌同道合、靈魂滲透的友誼,從迷惑感官的情欲上升到富有詩意的愛情。克裏斯朵夫為永不懈怠的向上的精神不斷戰勝自己,追求真、善、美,顯示文明形象所特有的英雄氣質和高尚的人格力量,他以熱愛生活,追求真理的”力”和”美”、”光”和”熱”照耀和溫暖周圍的人,使他們走出冷漠、狹小,充滿理解和關愛。在對待現實和傳統的問題上,克裏斯朵夫抱著積極的態度,從對民族、藝術、名家的跪拜站立起來,”嘔吐宿食”,突破前人性格的束縛,以審視的眼光對待傳統,由全麵的否定到冷靜的解剖、吸收,自覺的挖掘現實中的”亮點”,聚合、創造成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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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聲浩蕩,自屋後上升。雨水整天的打在窗上。一層水霧沿著玻璃的裂痕蜿蜒流下。昏黃的天色黑下來了。室內有股悶熱之氣。
初生的嬰兒在搖籃裏扭動。老人進來雖然把木靴脫在門外,走路的時候地板還是格格的響:孩子哼啊嗐的哭了。母親從床上探出身子撫慰他;祖父摸索著點起燈來,免得孩子在黑夜裏害怕。燈光照出老約翰·米希爾紅紅的臉,粗硬的白須,憂鬱易怒的表情,炯炯有神的眼睛。他走近搖籃,外套發出股潮氣,腳下拖著雙大藍布鞋。魯意莎做著手勢叫他不要走近。她的淡黃頭發差不多象白的;綿羊般和善的臉都打皺了,頗有些雀斑;沒有血色的厚嘴唇不大容易合攏,笑起來非常膽怯;眼睛很藍,迷迷惘惘的,眼珠隻有極小的一點,可是挺溫柔;她不勝憐愛的瞅著孩子。
孩子醒過來,哭了。驚慌的眼睛在那兒亂轉。多可怕啊!無邊的黑暗,劇烈的燈光,渾沌初鑿的頭腦裏的幻覺,包圍著他的那個悶人的、蠕動不已的黑夜,還有那深不可測的陰影中,好似耀眼的光線一般透出來的尖銳的刺激,痛苦,和幽靈,使他莫名片妙的那些巨大的臉正對著他,眼睛瞪著他,直透到他心裏去……他沒有氣力叫喊,嚇得不能動彈,睜著眼睛,張著嘴,隻在喉嚨裏喘氣。帶點虛腫的大胖臉扭做一堆,變成可笑而又可憐的怪樣子;臉上與手上的皮膚是棕色的,暗紅的,還有些黃黃的斑點。
“天哪!他多醜!”老人語氣很肯定的說。
他把燈放在了桌上。
魯意莎撅著嘴,好似挨了罵的小姑娘,約翰·米希爾覷著她笑道:“你總不成要我說他好看吧?說了你也不會信。得了罷,這又不是你的錯,小娃娃都是這樣的。”
孩子迷迷忽忽的,對著燈光和老人的目光愣住了,這時才醒過來,哭了。或許他覺得母親眼中有些撫慰的意味,鼓勵他訴苦。她把手臂伸過去,對老人說道:“遞給我罷。”
老人照例先發一套議論:“孩子哭就不該遷就。得讓他叫去。”
可是他仍舊走過來,抱起嬰兒,嘀咕著:“從來沒見過這麼難看的。”
魯意莎雙手滾熱,接過孩子摟在懷裏。她瞅著他,又慚愧又歡喜的笑了笑:
“哦,我的小乖乖,你多難看,多難看,我多疼你!”
約翰·米希爾回到壁爐前麵,沉著臉撥了撥火;可是鬱悶的臉上透著點笑意:
“好媳婦,得了罷,別難過了,他還會變呢。反正醜也沒關係。我們隻希望他一件事,就是做個好人。”
嬰兒與溫暖的母體接觸之下,立刻安靜了,隻忙著唧唧逜逜的吃奶。約翰·米希爾在椅上微微一仰,又張大片辭的說了一遍:
“做個正人君子才是最美的事。”
他停了一會,想著要不要把這意思再申說一番;但他再也找不到話,於是靜默了半晌,又很生氣的問:”怎麼你丈夫還不回來?”
“我想他在戲院裏罷,”魯意莎怯生生的回答。“他要參加預奏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