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1 / 3)

半空之中,青玉馬車之上。

墨青的發絲自肩頭長長垂下,猶如道無光的水流拂滿他全身,舉手抬步間隱能見暗色勾紋的雪桑花。細眉略皺,重瞳裏紅光綽綽,似已有些不耐,開了口喚道:“阿徵。”語調晦暗,也不知是否為我的錯覺,最後一字的盡頭竟還被我聽出一絲纏綿悱惻來。

這位仁兄出現時排場極大,威懾八方,不用打起幡旗來就已赫赫昭顯出他一方魔君的氣場來,完全不把人間修道者放在眼中。他的身份洞亭說得半遮半掩,一看就知道有貓膩在其中。

現下他這麼一喚,反倒讓我邁前的步子止住了,往後又落在原地。周圍蹲守的魔物們一陣躁動,好似抽風。這些魔物的智商們一般都不太高,因而也習不了什麼高深法術,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一嘴利牙,撕咬凶狠。其實帶他們出來挺掉價的,和一群流氓似的,但高智商的魔物受天地規則的約束,能來人間者甚少。

也許這蘇辭難對付點,其他的還真費不了多大力氣。

“你喚我阿徵?”任憑群魔步步逼近,我這廂端得是四平八穩,滴水不漏。倒是懷中的小狐狸顫得厲害,想它也是個神獸後裔,竟如此不濟事,看來上古神脈終是沒落了。我低頭本欲給它鼓鼓氣,卻見它一雙金色的眸子灼灼生芒,身上的銀毛豎起炸成了一個刺球,頗有臨淵風範,牙齒咬得吱吱響。

我卻忘記了,他的母親就是死在魔族手下,血海深仇難怪它如此激憤之情。

蘇辭的眉尖不可察覺地動了動,半垂著眼:“怎麼?莫非你改了名?”他駭人的重瞳緩緩閉上:“你若改了名也無可厚非,畢竟已過去這麼多年了。如今你我二世重生,你可還忌恨……”

瞧這劇情進行到此,再往下應就是他傾吐衷腸,種種悔恨;然後我哭哭啼啼別扭一番,痛罵一番,再不計前嫌一番;最後兩兩相擁,大團圓了。但……姑娘我活了十幾年,死了幾千年,****糾葛看過無數,但親身經曆卻是為零。我猶猶豫豫地想,究竟要不要提醒他,貌似尋錯了抒情對象?

吞吞吐吐醞釀了回,我還是心一硬道:“怕是魔君尋錯了人,阿徵這名我從未聞過,更何況……”一把按下小狐狸蠢蠢欲動的腦袋,我甚憐憫地看著蘇辭道:“我亦從未識得魔君。”

飄搖爛漫的無數黑羽一瞬間停滯在空中,動也不動。森然刺骨的魔氣一寸一寸自地底裹著雙腿爬升起,湖麵上“哢嚓”一聲,一道裂痕自岸邊迅速延伸向湖心。

袖擺一振,一道耀眼光芒躥出,旋即青花傘麵轉開,猶如漩渦般滌蕩開一圈圈鋒利氣暈,靈動出仙氣融融。滑翔撲下的陰鳥才一觸及到那圈光暈就慘叫一聲,像燒卷的紙般一寸寸化成灰燼。

這一幕更讓群魔蕩漾起來,嘶吼連天。我悵然想,這金庭山上的死道士們睡得也忒沉了點吧。自家門口一妖一魔都要打起來了,還毫無動靜,這要滅他們門也太輕鬆容易了。

他握緊寬敞如雲的袖邊,冷笑道:“你說什麼?”重疊在一起的瞳仁裏漫起血紅,逐漸掩去黑色。

往前踏了一步,又是一聲冷笑:“你說你不認識我了?”這聲冷笑陰森寒冷得緊了,躥入耳中硬讓我打了個寒顫。

寒顫歸寒顫,我卻還誠實坦然地點了下頭。蘇辭的風貌放在三界裏也算得上頂好的,我這記性也在正常範圍內亦未曾得過什麼淒美動人的失憶之症,若見過必是會記得的,更遑論與我有過風花雪月之情的人來了。

不過洞亭提過他似與東國有什麼淵源,那時我經常伴阿姐出席些公眾活動,所見之人無數,有過一麵之緣也無可厚非。伸手握住傘柄,將那衷心護主的靈傘探回傘邊,我沉吟道:“魔君可知東國此名?若魔君是東國故人,興許我們曾在混沌攤、煎餅鋪子曾擦肩而過。”

這話我竭力說得委婉而動聽,順便給自己留了一條大大的後路。年少時經常混跡街頭,扮演不良少年,沒準這位爺是被我調戲過揍過,如此,他心心念念數千年入了魔找到我要報仇也是可能的。

入魔成妖,皆在一念之間,可見執念這東西當真是威力無窮,甚有摧枯拉朽、脫胎換骨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