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過去與未來(5)(1 / 3)

我的任務是過橋去偵察對岸的橋頭堡,查明敵人究竟推進到了什麼地點。完成任務後,我又從橋上回到原處。這時車輛已經不多了,行人也稀稀落落,可是那個老人還在原處。

“你從哪兒來?”我問他。

“從聖卡洛斯來。”他說著,露出笑容。

那是他的故鄉,提到它,老人便高興起來,微笑了。

“那時我在看管動物。”他對我解釋。

“噢。”我說,並沒有完全聽懂。

“唔,”他又說,“我知道,我待在那兒照料動物。我是最後一個離開聖卡洛斯的。”

他看上去既不像牧羊的,也不像管牛的。我瞧著他滿是灰塵的黑衣服、盡是塵土的灰色麵孔,以及那副鋼絲邊眼鏡,問道:“什麼動物?”

“各種各樣,”他搖著頭說,“唉,隻得把它們撇下了。”

我凝視著浮橋,眺望充滿非洲色彩的埃布羅河三角洲地區,尋思究竟要過多久才能看到敵人,同時一直傾聽著,期待第一陣響聲,它將是一個信號,表示那神秘莫測的遭遇戰即將爆發,而老人始終坐在那裏。

“什麼動物?”我又問道。

“一共三種,”他說,“兩隻山羊,一隻貓,還有四對鴿子。”

“你隻得撇下它們了?”我問。

“是啊。怕那些大炮呀。那個上尉叫我走,他說炮火不饒人哪。”

“你沒家?”我問,邊注視著浮橋的另一頭,那兒最後幾輛大車正匆忙地駛下河邊的斜坡。

“沒家,”老人說,“隻有剛才講過的那些動物。貓,當然不要緊。貓會照顧自己的,可是,另外幾隻東西怎麼辦呢?我簡直不敢想。”

“你的政治態度怎樣?”我問。

“政治跟我不相幹,”他說,“我七十六歲了。我已經走了十二公裏,再也走不動了。”

“這兒可不是久留之地,”我說,“如果你勉強還走得動,那邊通向托爾托薩的岔路上有卡車。”

“我要待一會兒,然後再走,”他說,“卡車往哪兒開?”

“巴塞羅那。”我告訴他。

“那邊我沒有熟人,”他說,“不過我還是非常感謝你。”

他疲憊不堪地茫然瞅著我,過了一會兒又開口,為了要別人分擔他的憂慮:“貓是不要緊的,我拿得穩。不用為它擔心。可是,另外幾隻呢,你說它們會怎麼樣?”

“噢,它們大概挨得過的。”

“你這樣想嗎?”

“當然。”我邊說邊注視著遠處的河岸,那裏已經看不見大車了。

“可是在炮火下它們怎麼辦呢?人家叫我走,就是因為要開炮了。”

“鴿籠沒鎖上吧?”我問。

“沒有。”

“那它們會飛出去的。”

“嗯,當然會飛。可是山羊呢?唉,不想也罷。”他說。

“要是你歇夠了,我得走了。”我催他,“站起來,走走看。”

“謝謝你。”他說著撐起來,搖晃了幾步,向後一仰,終於又在路旁的塵土中坐了下去。

“那時我在照看動物,”他木然地說,可不再是對著我講了,“我隻是在照看動物。”

對他毫無辦法。那天是複活節的禮拜天,法西斯正在向埃布羅挺進。可是天色陰沉,烏雲密布,法西斯飛機沒能起飛。這一點,再加上貓會照顧自己,或許就是這位老人僅有的幸運吧。

(宗白譯)

勇氣

[美國]狄斯妮

在英國舉行的一次軍人午餐會上,大家誰也不認識誰。我坐在一個美國傘兵身邊,他是第101空降師——巴頓英雄部隊的。他大約三十歲,像多數跳傘運動員一樣,他長得比一般美國軍人頎長些,不過肩膀很寬,顯然是個孔武有力的硬漢子。他胸前閃耀著的勳章綬帶,比我記憶中中將級官銜以下的任何人都要多。他對我說了下麵一個故事:

在大規模進攻開始的前一天——進攻法國前二十四小時,盟軍向諾曼底空投了傘兵,這個青年就是其中之一。不幸的是,他在離預定地點好幾英裏的地方著陸。那時候天差不多亮了,腦子裏記熟的標誌,他一個也沒有找到。他吹響集合隊伍的警笛,也沒什麼響應。他知道原計劃出毛病了,他單槍匹馬陷落在敵人控製的國土上了。

他必須馬上找地方隱蔽。在熹微的晨光裏,他看見不遠處有一棟小小的、紅色屋頂的農家,他不知道住在裏邊的人是親盟國的還是親德國的,但是他總得碰碰運氣。他朝那房子奔去,一邊溫習著寥寥可數的幾句法語,那是為應付緊急狀況而學的。

聽到敲門聲,一個年約三十歲的法國女人開了門。她長得並不漂亮,但是她的眼眸是善良而鎮定的。她的丈夫和她的三個孩子都驚異地盯著他。

“我是一個美國兵。”傘兵說,“你們願意收留我嗎?”

“哦,當然啦。”法國女人把他帶進屋裏。

“快點!你動作快點!”她丈夫邊說邊把他推進壁爐旁邊一個大碗櫥裏。

幾分鍾後,六個德國兵來了。他們看到傘兵在這裏降落。轉眼間他們就找到了這個傘兵,把他拖了出來。

那位因收留他而犯罪的法國農民,來不及說聲再見就被當場槍斃了。他的妻子嗚咽著,孩子也放聲大哭起來。

德國兵把他這個盟軍俘虜後,暫時關押在一間小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