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生旅途(3)(1 / 3)

我當然進行了分辯。我對他說,你有什麼了不起,我不是中國人,也不是黑人,等等。但是海關的先生換一副表情,把一支雪茄塞在嘴裏,對身邊的一名活像拳擊手的警察使了個眼色。

那個家夥揪住了我的脖子,就像酒吧的看門人揪住酗酒的年輕人那樣,把我揪回到跳板上。鑒於他的用意十分明顯,穿的又是帶毛驢斑點的衣服,最好還是別惹他。我想,最明智的做法是保持冷靜,不吱聲,回船上去,並假裝比一隻母猴還害怕,還羞愧。我必須故作鎮靜,因為上帝很清楚,我隻要小有冒犯,那個野蠻的家夥就會打斷我的腰。

我回到“月光”號上後,船員們對我愛理不理。我沒有能夠付足船費,他們用那種仇恨的目光望我,就像船長怒視流浪漢。那種目光,讓人一生都不能忘,它本身就表明了他們的意圖。

最使船長惱火的是,不能把混上船的人丟到海裏去。海水很髒,像美國的港口那樣漂著油汙。可以猜想,水底下一定有鯊魚或巨鰩在可怕地遊動……

我們可不敢異想天開!

我鄭重地向船長(一個比巴科酒量還大、至少跟堂奧帕斯一樣不忠實的愛爾蘭人)保證,太陽落山後我再去試試能不能有運氣上岸。然後我便在廚房刷鍋或燒火,免得開飯的時候廚師把我忘在腦後。

一到傍晚,我就告別廚師(多奇怪啊!他對我並不那麼壞),順著靠岸的船舷慢慢騰騰地走來走去,同時望著碼頭:阻攔我的那個警察(或許是另一個很像他的警察)仍然站在那裏,站得比鬆樹還挺。最後我等得不耐煩了,便把心一橫,以聖父、聖子和聖靈的名義念了一聲“阿門”(這是實話),縱身跳了下去。

我還記得跳進水裏時產生的那種恐怖心情,因為我當時想到了巨鰩浮到水麵上把水攪得嘩嘩響的情景。不過,我是個遊水的好手,衣服又不礙事,因為我穿的隻是那時流行的時裝,那種低級閃光綢很輕,用手帕一捆就能叼在嘴裏。我很快遊到了灌了半船水的小船下,恐懼的心情才消失。我沒有表,不知花了多少時間才把小船裏的水淘幹,但是我估計一定不止五六個小時。

淘完水後,我在海邊上選了一個合適的地方,向那裏劃去。我用的是單槳,為的是不弄出太大的聲響。劃到那裏後,我才徹底放了心。

我不知道哥倫布登陸時是不是像我這樣感到興奮。想到美國那麼大,美國的警察那麼渺小,巴西的警察那麼遙遠,我一時覺得快活極了,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時刻。

我把衣服脫下來晾上,然後坐在一塊石頭上,就像亞當坐在塵世的樂園裏,隻不過身上覺得更冷些罷了。

在我對麵,“月光”號的貨物已經卸了一半,露出了它的紅色吃水線……

月亮懸在天空中,警察立在碼頭上,鯊魚在海裏遊動。

(朱景冬譯)

莊園恐怖夜

[美國]愛倫·坡

臨近年終的一天,烏雲籠罩,天昏地暗。我騎馬沿著淒冷的鄉村公路向前走。夜幕降臨時,厄舍莊園出現在了我的近前。我在莊園旁邊的寂靜昏暗的湖邊停下馬。莊園和四周的樹木倒映在湖水中,黑乎乎一片。倒影中有些東西使我感到害怕,盡管我說不清那是什麼。

我抬眼向那座老房子望去。房子是由石頭砌成的。房子的正麵好像有一道裂縫,從牆頂向下一直到水邊,消失在黑色的湖水中。

我是來看望我童年時的朋友羅德裏克·厄舍的。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他了,而且對他的情況知之甚少。但是,他最近給我寫了封信,要我到這裏來。我的朋友會見我的那個房間黑黢黢的,但我仍可以看到他這些年變化不小。他病懨懨的,而且目光中透露出一種狂亂的神情。他神色慌張——他常常忙活一陣,隨後突然安靜下來。他對我說他患了一種無法治愈的疾病。

最糟糕的是,他對什麼都害怕,對房子也有一種病態的恐懼。他認為在某種程度上這座房子主宰了他的思想。恐懼已經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在所有的事情中,他最怕的就是死。他說,他的妹妹梅德琳快要死了,他將成為他家裏最後一個人了。他害怕在她離世後孤獨地死去。

梅德琳和我們在同一座房裏。但在厄舍告訴我她死之前,我隻見過她一麵。我看到她慢慢地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去了。我從未跟她說過一句話。

在厄舍告訴我他妹妹死亡的有關情況之前,我和他一直在看一本書。這是一本怪書,是在某個被遺忘的教堂發現的。書上講述了一種叫作“守望死者”的習俗。

當厄舍告訴我他不準備馬上埋葬梅德琳時,我便想到了那本書。也許由於神經錯亂,他打算親自守望死者!不過,他對自己作出的決定給我說了兩條充足的理由。其一,她被埋葬的地方距離很遠;其二,她的病非同尋常,大夫可能會在她下葬之前詢問有關問題。於是,我和厄舍將她的遺體抬到了樓下的一個小房間裏。厄舍親手鎖上了厚鐵門。她穿著雪白的長禮服靜靜地躺在冰冷的石板上。隨後,我們就轉身離開了。